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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點點頭,紫千豪道:「一起算在我的帳上便了,此外還有門外我的坐騎,也要加意照拂!」

  胖掌櫃如釋重負,陸上笑瞼,一疊聲的哈著腰道:「是,是,全遵公子爺吩咐……」

  說著,他一回頭,怒目叱喝那些還呆在一旁發愣的夥計:「混帳!你們還呆在這裡幹啥?看戲麼?尚不快管貴客引路入座?」

  紫千豪不再理會店中多少人,他朝那站在櫃檯前面,正向自己鰍牙微笑的乾瘦漢子一拱手,道:「兄台請了,可有雅興再進水酒幾杯?」

  乾瘦漢子呵呵一笑,重重抱拳,道:「多謝,多謝,剛剛麻煩你少兄替我承擔了欠帳,此情未報,又怎能厚顏再行叨擾?」

  淡然一哂,紫千豪道:「同屬江湖飄零,些許小事何足掛齒?若是兄台身無急務,何妨小坐片刻,也好交個朋友?」

  連連點頭,乾瘦漢子笑道:「如此一說,到是正中我的下懷,行,我打擾了!」

  紫千豪側身肅容道:「兄台請。」

  回手自櫃檯上拿起他的三足鼎杯,乾瘦漢子略一推讓,便與紫千豪、方櫻三人同時抬級登樓。

  樓上的陳設,比諸樓下確實高尚得多了,他們挑了一副座頭坐下,紫千豪交待了堂館所點的酒菜之後,面對那乾瘦漢子道:「尚未清教兄台高姓大名?」

  乾瘦漢子沉吟著,面上頗有難免,他尷尬的直掛著一雙大手朝紫千豪乾笑。

  淡淡的,紫千豪道:「或許淡泊人生,或許另有隱衷,有很多江湖同道往往不願說名道姓,此亦並非奇事,兄台,免了也罷。」

  一拍手,乾瘦漢子爽快的道:「不管他了,對別人可以鬼鬼祟祟,對少兄你,如此做就太也顯得我不夠大方,我便老實說了吧,我姓熊,叫無極——」

  心頭倏震,紫千豪脫口道:「『金手煞』熊無極?」

  豁然大笑,熊無極連連拱手:「慚愧慚愧,陋名殘號,料不到少兄也有耳聞,這西陲邊地,我還道是無人知我呢……」

  不待紫千豪回答,他又道:「尤其是在方才那等羞人的場面結識少兄,呵呵,更是豈有此理,貽笑大方了……」

  紫千豪微笑道:「好說,熊兄尚清不要掛懷……」

  這時堂情已把酒菜送上來,擺置舒齊後,又必恭必敬的哈著腰杆子退下,在各人酒杯中斟滿了酒,紫千豪舉杯道:「我與方姑娘合敬熊兄,神交已久,異地相逢,也是有緣了。」

  熊無極向方櫻欠欠身,一口幹了,酒下肚,他才變得更為豪邁磊落的道:「這一趟,我從中原道上萬里迢迢趕來這裡,實在是迫於三分無奈,兩分勉強,又加上五分身不由主,娘的,提起來,便是一肚子火!」

  又敬了熊無極三杯,紫千豪夾著一塊芙蓉雞吃下了,才微笑的問:「此話怎說?」

  自己又喝幹了一杯,熊無極抹了把油嘴,滔滔打開了話匣子:「少兄,我們雖是陌路相逢,萍水初交,但我看你卻十分順眼,想你對我也不會太討厭,這叫什麼……呢,一見如故吧?是的,也叫有緣,有緣于裡來相會,無線對面不相見,是麼?」

  點點頭,紫千豪道:「一見兄台,在下便知道必是性情中人。」

  哈哈大笑,熊無極又喝盡了一杯酒,他接著道:「過獎了,過獎了,這次我之所以餐風飲得,風塵僕僕,自中原趕命一樣的趕到了這裡,說起來卻並不是一件輕鬆擁快的事,進一步說,也是為了一件使我異常提心吊膽的事——少兄,咱們一見如故。是以我說話便直來直去,用不著拐彎抹角替自己裝他娘的門面了!」

  紫千豪詫異的道:「怪了,以『金手煞』熊兄之赫赫威名,會有什麼事情使你提心吊膽呢?」

  歎了口氣,熊無極先夾了一大塊冰糖肘於塞進嘴裡嚼著吞咽下肚,才放低了聲音,道:「少兄,初次相見,我便信得過你,尚清少兄在聽我述完之後代守秘密為要!」

  紫千豪頷首道:「這個當然……」

  抹了抹嘴,熊無極壓著嗓子道:「不久之前——大約一個多月左右,『南劍』關心玉在傲節山與西陲霸主『魔刃鬼劍』紫千豪有過一場生死之鬥,這件大事你可曾聽說?」

  又是心頭一跳,紫千豪卻絲毫不動聲色的道:「曾有所聞,方姑娘,你可也聽說過了?」

  後面一句話,是紫千豪深恐一側的方櫻突然失態而給她的暗示,當然,方櫻是明白的,雖則她在聞及熊無極言談之下當時便大吃一驚,好在她的表請恢復得十分迅速,對他們頗為信任,又加上正在大吃大喝的熊無極並未曾注意到,仍舊繼續說道:「你們知道這件事?我想你們也應該知道的,那一戰,真可謂是驚天動地,鬼哭神號,而比鬥的結果,『南劍』關心玉卻栽了筋斗,弄了個又殘又廢,姓紫的也帶了重傷,老關呢,幾十年的名頭,也就在那一仗全搞垮了!」

  口中「嘖嘖」了兩聲,紫千豪搖頭道:「真可惜……」

  兩隻大手在油污發亮的褲管上一抹,熊無極道:「說得是哪,老關在折羽歸去之後,成了個殘廢人不說,以他那等高傲要強的性子又如何咽得下這一口怨氣?身上的傷重,又加上急怒攻心,他的老毛病——就又犯啦,這一犯可是嚴重,簡直就像癱了一樣,躺在床上起不來了,你們知道,在中原南面,老關是一代宗師的身份,他的親友同濟可不少,這一吃癟,他的一般至交好友們怎肯善罷甘休,當下便緊集商議,更決定大量散發『俠義帖』給同道各門齊聲討伐,如今,俠義帖已在半個月之前完全派發出去了!」

  紫千豪沒有作聲,這個消息,正和他們早先所獲的密報相符,關心玉已在廣邀幫手,準備復仇雪恨了呢……

  呷了口酒,熊無極又道:「娘的,本來呢,這樁事和我八竿也撈不上邊,我和紫千豪無怨無仇,河井水互不相犯,根本就毫不發生牽連,至於關心玉,我和他也只是互相慕名,談不上什麼交情,他們打打殺殺,是他們的事,只要不犯上我,我落得逍遙自在,輕鬆愉快,但是——「

  又歎了口氣,兄無極喝幹了杯中酒,接著道:「千不該萬不該,我有一個生平好友——我這大半輩子也只有那麼一個生平好友,他亦接到了老關的帖子,更可恨的,是他竟代我做了主張,邀我趟了這趟混水,這還不說,更令我啼笑皆非的,是他們在集議之後,又公推我為第一個先鋒,先行趕來西陲佈置探訊,此外,他們又得到一個消息,說是姓紫的重傷未愈,即帶著創傷兼程趕往『寧』境『三道橋』的『白蛇山』問心宮去對付『攀鷹瞎道』去了,因此,他們認為此乃千載難逢之機,在他們集齊人手,大舉趕來西陲之前,我便又加上了一個擔子,這個擔子便是星夜追索紫千豪的來路,覓機予以截殺!」

  一邊,方櫻驀地激靈靈一顫,她花容慘變,脫口驚呼:「好狠啊……」

  微征之下,熊無極連忙致歉道:「對不住,我忘了姑娘家最怕這些血淋淋的事,方,嘔,方姑娘,還請你包涵則個!」

  方櫻的失常,本來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幸虧熊無極會錯了意才堪堪掩飾過去,紫千豪怕她再露破綻,低聲笑道:「這有什麼狠的?江湖中事,原來便是如此,牙眼相還,冤冤相報,綿綿延延難以盡絕,方姑娘,你是少見多怪了!」

  方櫻知道紫千豪在暗示自己需要「鎮定」,她慚愧又窘迫的一笑.訕訕垂下頭去……

  「呼」的朝自己腦袋上一拍,熊無極道:「少兄,請莫責怪令友,呵呵,全是我失言,說話說得太過火了,太過火了,該罰,該罰!」

  舉杯再敬熊無極,紫千豪道:「且請熊兄續接,不要緊的。」

  幹了杯中酒,熊無極又牢騷滿腹的道:「好,嘔,方才我說到哪兒啦?——對了,說到要我追索至紫千豪的返回路途上,伺機加以截殺,但是,這卻使我為難了,其一,姓紫的與我素昧生平,本就不認識,其二,西陲的地面我又不熟,還是第一遭來,先是打聽路線走法,只怕就要大費周章,其三,能不能恰巧碰上頗難逆料,而且就算碰上了,鬥不鬥得過人家更成問題,所以說,我這次老遠的趕來西陲,實在是大大的不上算,確確實實的提心吊著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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