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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金手煞 是敵是友

  隨著方櫻所指的方向看去,紫千豪不由恍然大悟為什麼沒有店夥計出來迎客的原因了,就在樓下靠人門處的角隅,那方紅木大櫃檯邊上,正有七八個店夥圍成一圈,他們個個衣袖高挽,橫眉怒目,露出一副氣沖牛斗的形態來,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卻是個瘦小枯乾,衣衫襤樓的人物,這人看不出他的確實年紀,但亦不會太年輕了,他蓬亂的披拂著一頭花白垂肩的長髮,黑炭似的面孔上生著兩隻青虛虛的眼睛,朝天鼻,一張嘴唇是又黑又厚,襯著一隻把風耳朵,就是那兩條眉毛還顯得有點兒神氣,濃密而斜聳入鬢,頗帶了三分英武味道,這八怪的是兩隻手臂又粗又長,垂直過膝,而臂上肌肉虯結如粟,塊塊墳起,一雙大手有如蒲扇,手指卻是根根又姐又短,這兩條怪異得強壯過了份的手臂,與他那瘦小枯乾的身體比較起來,卻委實是不太相襯了……

  樓下的食客們所以並沒有大聲喧嘩,也並非在於他們教養有素,而是每個人全在凝目欣賞著這場鬧劇,他們個個神色悠閒,夾菜吃酒,邊低聲談論著雙方是非,看得出每個人全有點幸災樂禍,隔岸觀火的味道,這場爭紛,不正好為這些食客們一助酒興麼?

  七八個店夥計氣勢洶洶的國在那位注於仁兄兩側,但卻沒有人出聲,那瘦幹仁兄也大馬金刀的價在櫃檯上半閻著眼養神,櫃檯後,一個胖大禿頭,滿臉紅光的中年漢子正怒形於色的擎著一隻黃蒼蒼的,生有鏽斑的三足鼎林在反復細查著,那只足有半尺來高的三足鼎杯,看不出是用什麼金屬打造,不過,光瞧那形式,恐怕也是一件年代久遠的古物了,如今若用它來盛裝飲食,嗯,只怕已不太合適……

  櫃檯後的胖漢是越看越火大,越看越生氣,突然間,他兩眼一瞪,「膨」的一聲,重重將那只三足鼎林放在櫃檯上,因為放得太重,又把檯面砸下去三個淺凹,他肉疼的急忙把鼎林推開,伸出一隻胖手連連在淺凹上抹動,希望能抹平這三點痕跡,不過,顯然的,他是抹不掉了。

  憤怒得臉紅脖子粗,兩頰的肥肉直在抖動,胖漢一拍櫃檯,朝那位不驚不動,「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的仁兄低吼道:「喂,喂,朋友,你你你,你簡直欺人太甚,你叫我仔細查看這只廢銅爛鐵的值錢處,但我看了半天也找不出它到底值錢在什麼地方?你,你大吃大喝了一頓。卻想用這種下五門的騙術來搪塞,天下是有這麼簡單的事?」

  四周圍著的店夥計有兩個已忍不住氣了,叱喝著道:「拖他出去狠揍一頓!」

  「剝他的衣裳以後再送官,媽的,白吃到醉仙樓頭上來了。」

  胖漢連忙一揮手,咆哮道:「不要吵,正是上生意的時候,還有客人哪,你們叱呼什麼?」

  壓制住店夥們的激憤之後,胖漢又抑著自己怒火——卻真個氣得青筋暴起的道:「朋友,我已再三說過了,你這東西不值錢,你想想,你一進門就大呼小叫,要了一整桌上好全席,偏偏酒量又大得嚇人,再灌下了我們店裡最名貴的『花雕』十二斤,帳一結,是五兩八錢銀子,你卻沒錢付帳,掏了這麼塊破鐵出來抵押,如若這是塊金子呢,價值到是夠了,便算是銀子吧,也差不多,但卻僅是塊又破又舊還生了綠鏽的老古董,你叫我們拿著這個東西做什麼?我們這裡是酒樓,又不是古董店……」

  乾瘦仁兄忽然嘻嘻一笑,聲如破鑼般開了金口:「掌櫃的,你不要有眼不識金鑲玉,這只鼎杯,乃是前朝最末一位皇帝的御用酒器,照現下的時候,要值黃金數十兩之巨,我只吃了五兩八錢銀子的酒食,就忍痛暫且押在你這裡,你委屈了,我還不情願呢,多則三天,少則一日,我就馬上拿著銀子回來贖取……」

  胖大的店掌櫃仍然憋著氣,一個勁的搖頭道:「這東西值錢,朋友你還是留著吧,我們不想占客人的便宜,也不敢代客保管這等貴重的古物,朋友,我們只要你付出五兩八錢銀子便得,這是你自己吃下的酒席錢……

  用那只粗大的手掌,抹抹嘴,那張黑又厚的嘴巴上敢情還是油光光的呢,這位瘦幹仁兄啞生生的道:「你怎麼這麼個死心眼法?難道我跑了幾十年江湖,還會白吃你這破館子一頓麼?留下這只鼎杯,包你吃不了虧,你還是他娘開店的,就連這一點眼光都沒有?你再看看我的模樣,我會是個白食的人麼?」

  不由自主的打量了這位怪人一眼,一打量之下,肥胖的掌櫃更越發沒有信心了,他氣憤填膺的道:「朋友,我們開店做生意的,是要和氣生財,廣結人緣,只要是稍微過得去,我們也全認了,但這也需要有個邊啊,你吃喝的數目若是小小三兩錢銀子的話亦就算了,可是,你你……你一下子就吃掉了近六兩銀子的酒菜,你這樣一拖一賴,姑莫論我們如何向東家交待,日後若是再多碰上似你這等的白食客,我們還要混麼?我們大夥只好張開大口去喝西北風啦……」

  打了個酒嘔,瘦幹仁兄露出那口黑牙一笑,道:「西北風並不頂飽,那種日子,我也過過……」

  再也忍不住了,店掌櫃猛然一拍櫃面,眩目切齒的大吼:「你,誰在和你扯淡?你給是不給?」

  兩手一攤,瘦幹仁兄眯著眼,道:「別生氣啊,老兄,我當然是要給的,但你叫我拿什麼給呢?我全身上下,除了這只寶貝鼎杯,就隻身上這件衣裳啦,還是五年以前買的便宜貨……此外,肚皮裡倒滿裝了大魚大肉,珍溢美酒……」

  怒吼如雷,胖掌櫃面如由血的叫:「你,你是存心想賴帳了?」

  搔搔亂髮,乾瘦仁兄無奈的道:「不是我想賴帳,只是我無銀可付,那只價值巨萬的前朝鼎杯,押給你又不要……」

  雙臂高舉,胖掌櫃雙目圓瞪,氣急交加的怪嚷:「眾位客官,眾位鄉親,眾位爺們大爺兄弟們,你們各位可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這個無賴老小子的蠻橫霸道了,他不但想白吃白喝,還敢詐騙欺瞞,強辭奪理,我們再是委屈也無法求全,我斗膽請各位做見證,要好好收拾一番這個無法無天的老混蛋,也不用叫人家說我們浣豐鎮好被人欺!」

  他兩眼一掃,已看出座上的食客們對他有了支持與同情,於是,這位胖掌櫃大吼一聲,吼叫道:「夥計們,給我將此人拖出去打!」

  乾瘦漢子輕聲哈喝道:「反了反了,你們不顧王法了麼?」

  七八個橫眉豎眼,腰粗膀闊的店夥計往上便圍,在一干食客們的群情鼓噪裡,其中一個大麻子店夥怒駡道:「混小子,你還知道王法麼?」

  這位乾瘦仁兄胡亂一退,就那麼恰巧的一下子躲過了那大麻子的店夥的撲抓,其他店伏叱吼連聲,跟著便要一齊沖上——

  「住手!」

  一聲清朗中隱含應疲暗啞的叱聲突然在此時響起,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音裡,卻蘊含了無可言喻的威懾力量,摻合了令人心顫的雍容韻味!

  刹時之間,非但那正欲動粗的七八個店夥全驚得怔住不動,就是滿座食客也人人愕然,紛紛側過頭臉,將目光投注在那出聲之人的身上!

  不錯,他正是紫千豪!

  引著方櫻,紫千豪徐徐步入裡面,他感棱四露的尖銳目光炯然的四周掃視,而凡是與他目光相接的人,無不驚然顫慄,不期而然的匆匆低下頭去,沒有一個人膽敢正眼相視!

  乾瘦漢子一拍雙手,笑呵呵的道:「路不平有人踩啊,你們眾人欺負我一個孤單的外鄉客,終究還有那招子亮的好朋友仗義執言呢……」

  櫃檯後,那胖掌櫃氣急敗壞的轉繞了出來,他顫巍巍的奔到紫千豪面前,打躬作揖的惶然道:「這位公子,貴客,你才是有所不知了,小店再是無禮,也不敢毆打客人,是因為——」

  一探手,紫千豪冷冷的道:「事情我全看到了,不用再囉嗦,掌櫃的,這位仁兄一共欠你多少酒食錢?」

  胖掌櫃閱人多了,也是眼睛裡揉不進沙子的角色,他甫始看見紫千豪,便不由自主的為人家那種風範氣度所懾,他心裡有數,這位看上去衣衫頗汙,面色蒼白的年輕公子,雖然形態樵悻,卻必定是大有來頭的人物,紫千豪問話之後,他如何敢怠慢?誠惶誠恐的,他忙道:「回稟公子爺,這位……呃,客人,欠小店的酒食錢,不多不少,一共是五兩八錢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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