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竹與劍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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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牆垛上把守著的五名黃衣大漢,齊齊呐喊一聲圍攻上來,雪亮的樸刀紛紛猛砍狠斬,但是,五把樸刀的來勢才揮出一半,四眩劍已斜著旋閃而出,「呱」「呱」的暴響聲中那五位仁兄全哭嚎著栽倒在石牆之下! 沒有稍停,紫千豪口中驀然急厲而滾顫的尖嘯出聲。嘴裡嘯著,他已掠出牆外,雙手握劍奮力回砍,於是,放下的閘門中有四根大腿粗細的木柵頓時被砍斷折倒,場內,甲犀身上閃泛著銀亮亮的鋁甲光芒,怒矢般自那四根斷落的木柵缺口中狂沖而出,有如一道突然湧起的狂風! 這時,紅袍七尊中的曹少成已追至柵閘前約莫八步之處,白眼婆、車青在文五之外,其他一些銀壩子手下們則蜂湧著落在四五丈後面了。 甲犀沖出柵閘之後奔速不停,似一朵急掠的烏雲般掠過紫千豪的身邊,紫千豪右腳準確無比的插進腳鐙,整個軀體便借著這鐙中扯帶的奔速全然斜斜貼在馬身上,宛如與馬兒合為一體,在甲犀白色鬢毛的飛揚下宛似馭著風一般長馳遠逸而去! 曹少成流鴻般緊跟而去,他追出十丈,又頹然止步,怔愕而沉重的悻悻望著遠處迷漫的塵煙,失了魂似的以龍頭短杖拄著地,神情的頹喪,像是在這瞬息間衰老了十年! 後面,白眼婆與車青,以及無數的黃衣人們急急簇擁而至,白眼婆也呆呆的看著前路上的滾滾沙霧發愣,而車青抹著滿頭的大汗,喘籲著,他面孔上的表情十分奇特,看不出是憤恨、不甘,還是慶倖、歡欣,這幾位大爺中僅存的一個、倒提著「穿山刺」,雙目佈滿血絲。手捂胸口在一個勁的呼嚕著。 銀壩子的屬下黃衣大漢們個個全擁圍四周,沒有一個人吭聲,只有粗濁的喘息聲在響著,像在心田上蒙著一層幽翳,人人全明白如今已是一個什麼場面,什麼結果,放虎歸山了,在往後的歲月中,日子必將過得血腥而恐怖,江湖上的仇怨是難以解消的,是固執而必須相對的,給了人家什麼,人家也將以同樣的方式加以報還,而這些報還的本質,卻全是用鮮血及生命堆砌成的啊…… 厲地一跺腳,曹少成咬牙切齒的道:「逃了,終究還是讓他逃了!」 怔忡著,白眼婆莫玉悵恨的道:「紫千豪這一逃,往後的紕漏可就多了……我知道他,這是個冷酷而心計深沉的人,他不會就此甘休的……」 雙目陰沉,曹少成緩緩的道:「這小子身負重傷,希望他活不長久,那些傷,我親眼目睹,夠人受的,如果他死去,也可省去我大尊派的一番手腳!」 搖搖頭,白眼婆優戚而心事重重的道:「曹兄,我們算盤不能打得太如意,紫千豪身上的傷,在別人來說,可能足以致命,但在他,你可看見他那矯健悍猛的模樣?只怕這些傷勢拖不垮他,這個人是個惡魔,在十年以前,我已看出他必將是個禍害!」 冷冷的,曹少成道:「那時孤竹幫的勢力必然沒有如今的浩大,莫當家的既然在十年前便看出他終究是個禍害,為什麼不在他羽毛未豐的時候便剷除他呢?」 有些尷尬的笑了一聲,白眼婆低沉的道:「曹兄不可忘記,十年以前,我銀壩子的力量也沒有今日這般雄厚,況且缺少可資援手的高手,我雖有心拔除孤竹幫的根,但在毫無把握的情形下怎能委動?一個弄不巧便將鬧得焦頭爛額,不可收拾了!」 歎了口氣,白眼婆又道:「如今我自認可以吞掉孤竹幫了,又有曹兄等各位武林異人相助,再加上我的精密盤算,仔細籌畫,以為今日一戰對方必無幸理,但是,唉,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功虧一簣,依舊讓他沖了出去……」 冷峻的注視著白眼婆,曹少成道:「莫當家,我的三位拜兄弟傷勢如何?」 曹少成這一問,白眼婆莫玉的面色頓時黯淡下來,在陰暗中,尚糅摻著難以言喻的晦澀與愧疚。 直覺的,曹少成感到這是一種不祥之兆,他的心腔劇跳著,一股冷氣沿著背脊往上升,微微帶著顫音,他道:「都……都不行了麼?」 白眼婆嘆息一聲,喚過身邊的車青,低啞的道:「車大爺,你再詳述一遍三位大兄的傷勢……」 車青伸出舌頭潤了潤乾裂的嘴唇,他難堪的道:「曹前輩,彭上古前輩身中六劍,其中兩劍深透肺腑,如今正在大口咯血,情勢極為危殆,壩子裡的三名大夫全在為他悉心診治,用最好的藥料,最好的提氣止血散,但是,哦哦,是否能夠治好,三個大夫卻沒有把握……」 曹少成沉重的道:「還有兩位呢?」 車青咽了口唾沫,長長的道:「哦,黃篤黃前輩與屠若愚前輩……哦,他們,他們已經……已經……」 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冷厲的進出,曹少成雙目圓瞪著。 「已經全死了?」 車青倒退了一步,喘息著點點頭,懾儒的道:「二位前輩……在我們前去施救時業已斷了氣,兩雙眼閉全都圓睜著不閉,渾身上下都是血跡,黃前輩身受十幾劍,屠前輩中了二十三劍,那些劍痕縱橫佈滿在他們身上,出是一樣的長短,一樣的寬窄——」 話未說完,曹少成已臉色大變,汗水津津,一仰頭,他悲烈的狂吼道:「住口!不要再說下去了!」 身軀痙攣著,曹少成猛然回身奔向壩子內,一面飛奔,他一邊瀝血泣心般哽咽著淒厲的叫:「兄弟啊,我的兄弟們啊……」 望著曹少成奔人壩子裡的背影,白眼婆狠狠地瞪了車青一眼,低促的破口大駡:「你今天是吃錯了藥啦?混你媽的球!人死了已經不是樁滋味,可恨你還在津津有味的形容描述!車青,你還身為大爺,呸,我都為你丟臉,活了他媽幾十年,連一點眼色全不會看!」 車青一臉的橫肉不由黑中泛白,他尷尬不安的低下頭去,囁囁嚅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白眼婆重重的一哼回身走去,剛走了兩步地又停步轉過身來,焦切的道:「進襲傲節山的人馬可有消息回報?」 搖著頭,車青忙道:「還沒有,我看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有關前輩與玄震三子諸人領著頭,大半是吃穩的了……」 一翻白眼,莫玉怒道:「少做些如意夢,吃穩了?孤竹幫就那般好吃麼?他們又不似你們這樣混帳,全是一批廢物,就那麼容易吃穩了?你馬上給我加強聯繫,打探確實消息,如今,或只看這一著棋了!」 車青不敢再多說什麼,唯唯諾諾的答應著,白眼婆疲倦而沉重的吐了口氣,方待離去卻又再度站定下來,她搖搖頭道:「車青,我們損失了多少人?」 搔搔頭皮,車青惶然道:「回稟當家的,我還沒有去詳查……」 一口氣又提了上來,白眼婆恨聲道:「大約呢?」 又吞了口唾液,車青思索著道:「損了八個大爺,十七個二爺,七個三爺,其他的兄弟們,傷亡大概……大概也在百人左右……」 一口老牙咬磨著,白眼婆痛心的道:「還有我的大兄也傷得不輕,天殺紫千豪,有一天你若犯在我的手裡,你就看看我莫玉怎生來整治你!」 湊上兩步,車青奉承的道:「大當家,這小子逃不掉的,別說我們,大尊派又怎會輕易饒過他?你老看著吧,早晚紫千豪要栽在我們手裡!」 怔怔的看著遠處的煙霞,白眼婆默默歎了口氣,搖搖頭,挪開步子緩緩行去,每一步都是那般沉重而艱辛,泥地的腳印子,也似是更沉陷了幾分…… 空中,陽光已經過午了,和煦的光線灑在地下,晃動著一張張憂戚的面孔,反映著銀壩子裡尚未乾涸的灘灘血跡,空氣飄蕩著殺伐後的淒涼意味,夠落寞,也夠哀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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