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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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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走到高淩宇桌邊,道:「二位大概是剛來這京繞之地吧?這也難怪,不是本地人,自然不知道馬公子的身份,他的義父就是當今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當朝一品的馬大人。而他就是馬大人的義子馬淩雲。今天在這兒宴客,客人太多,所以只好請二位多包涵,到別家去吧!改日我孫七好好請請兩位。」李乾又要嚷嚷,高淩宇扯了他一下,道:「孫兄的意思我們當然明白,不過我們來此在先,而且約定在此等人,如果離開,就可能和等待的人無法碰面,所以……」孫七陪笑道:「其實這也很簡單,隔壁的松竹樓也很氣派,不過是一門之隔,只要這位老弟說明貴友是何人,什麼樣子,來了之後在下叫他到隔壁去找你就成了,你看如何?」這人總是面帶笑容,倒像個和氣生財的買賣人,而且頗有點耐性,不願弄得太僵,也不抬出馬公子嚇人。歉意地笑笑,高淩宇道:「孫兄,真抱歉2在下與友人約定在此會面,有急事相商,實在不便挪動,不過我猜想他馬上就會到。孫兄你是知道,我們叫的酒菜,有位仁兄都不許小二端上來,為了息事寧人也就算了!只是約會事關重大,不能不遵守。」和氣生財似的笑容已經褪色,孫七仍然不死心,道: 「二位貴姓?」高淩宇道:「在下複姓宇文,這位友人姓李。」孫七道:「宇文老弟,你太年輕,尚不能體會人類的休咎禍福。所謂禍福無門,唯人自招。一時的忍讓,可避免多少麻煩。宇文老弟,請再三思。」忍無可忍,李乾的涵養可沒有這麼好,他大聲道:「我們不走就是不走!體他奶奶地像地瓜油一樣,粘上就揭不下來,求爺爺告奶奶的,在這兒窮羅蘇個什麼勁兒?你再不走,俺就賞你一頓火腿熊掌!」冷森輕蔑地一笑,道:「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好話說盡,可別怪我,你先給我滾下去……」孫七伸手去捏李乾肩後的「秉風穴」,快得比眼珠子轉動還俐落,李乾的反應自然沒有這麼敏捷。但高淩宇一拉李乾,腳在桌下一蹴,在此人的「犢鼻」上蹭了一下。孫七的腿一彎,差點跪下。駭然退了兩步,冷冷一笑,目中冷若閃電,道:「朋友,姓孫的可是好話說絕,仁至義盡,就算有那麼兩手,要在這金陵地面上咋唬,斤兩還不夠吧?」李乾道:「你也別咋唬!爺們三條腿的瞻沒見過,兩條腿的大活人可見多哩!奶奶個熊!還是那句話,等的人到了,二話不說,馬上走人!人沒到,絕不走人!」孫七吆喝了一聲道:「哥們,廟小神大,不大好侍候哪……」不久自樓下冒上三個,都是三十多四十不到,有心人不必動手,只要瞄一眼就知道,不是易與之輩。 加上孫七一共是四個,真正是二話不說,馬上動手。 李乾身手極有限,高淩宇道:「到我身後去,看著點,不必動手。」說話工夫孫七已砸出兩拳,另外三個之二,一人跺出五腳,一個在背後放冷箭劈出三掌。在江山險危,局勢飄搖的辰光,作威作福的情況更加不可遏止,就像是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玩一天是一天似的。因而欺壓良民,貪髒枉法,上下包庇之事隨時可見。就像這四個人,如果在此殺』了人,把屍體移走,一點紕漏都沒有。 高淩宇由於原先聽到了那蓖片人物對馬公子說的話,以及馬公子交待的話,他內心悲怒不已。此刻一動上手,不知不覺就把那股子義忿宜泄到這人身上來了。 「盤古旋」七旋八轉,一連閃過二十餘人次拳、掌、腿和肘的狂攻,這四人個個出手狠辣,絕不招呼不關痛癢的部位。他們不知道什麼叫不忍,什麼叫心軟,往往為主子逼債,敲爛了債戶的手和腳,再放入鹽水中泡上一個時辰。 這樣的事,他們唯一的感覺就是有趣。 所以遇上這兩個不開眼的倒楣鬼,他們早就打好了譜,想好了點子,一旦逮住,有他們的好看。其中一人淩空跺出三腳,道:「我說三位……有沒有新點子折騰這兩個傢伙?」三人之一齜著一口獠牙,道:「在他們那話兒上塗上蜂蜜,然後杆在螞蟻窩上……」四人大笑聲未畢,一隻神來之手揪住了他的頭髮一抖,「嗖」地一聲,高淩宇手中競有一束長髮和頭皮。那人頭上白森森地冒出了一頭血珠。原來高淩宇恨他們下流陰毒,手上蓄滿了內力把他的頭髮全部連根拔下。 當這人摸摸自己的頭,粘粘地、滑滑的,而且血珠匯成血流淌濺滿臉時,發出了沒有人味兒的嗥叫。 另外三人被這慘烈景像驚得微愕,拳山腿浪山壓而至,一個傢伙的臉被砸成不等邊三角形,另一個的雙腿斷了三截,除了死的,都昏了過去。只有孫七隻挨了一腿,滾到牆角,像一隻巨貓爪下漏掉的耗子,眸子中盡是震駭神色。 李乾要上去找補幾下,微微伸手一攔,高淩宇道:「算了2這傢伙是四人之中,比較稍有人性的一個,放他一馬。」孫七扶牆站起來,抱拳道:「宇文大俠,我相信你也許不是姓宇文。因為在下從未聽到過這名字,以尊駕的身手,也只有我們馬公子也許還能應付。今承手下留情,姓孫的會永遠放在心上,候機圖報,二位如有事找我,可到下關孫破子雜紙鋪子去,他是家兄……」孫七下樓,江振祿一頭大汗的上了樓來,在高淩宇耳邊道:「老弟,老哥哥差勁,稍遲了一步,那個富商已經淹死在江邊,據船家說,是他不小心失足江中的,老弟,我當然不信。」暗暗磨切牙齒,高淩宇道:「派去那幾個人呢?」攤攤手,江振祿苦笑道:「總之,老哥哥遲了一步,不幸已造成,沒見過那幾個派去的漢子,八成是偷偷摸摸上船把人弄昏損入江中,或者那富商已上了岸,被他們丟入江中淹死立刻逸去。總之,不可能那富商自己失足落水的。」站起來,高淩宇道:「我們要設法暗示這位不幸的未亡人,叫她趕緊設法趨避。」李乾搔搔頭皮,道:「師兄,到底是什麼事?別他奶奶的神秘今今地,怕我泄了你們的底似的。」揮揮手,江振祿道:「不說話人家也不會把你當啞巴賣掉。事了之後再告訴你……」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了很多人的腳步聲,首先上來的竟是那個神采飛揚,英挺中略帶陰鷙之氣的馬淩雲。他的身後跟了七八個漢子,其中三人就是不久前派到江邊去害人的人。孫七站在最後,似在使眼色,叫他們速走。 馬公子負手走近,仰著臉,眼光向下看,掃瞄了三人一眼,「噴噴」連聲,頗有欣賞的意味,道:「金陵是天子腳下藏龍臥虎之地,能人奇士一定不少,只是人各有志,有人甯為龍之潛、豹之隱,而不願為朝廷所用,實在可惜。就以這位仁兄來說,身手之高實屬少見,本公子十分欣賞。置身亂世之中,只要有真才實學,飛黃騰達往往是一夕之間的事。而這位兄台如果願為朝廷效力,本公子保證力薦,弄個三四品的前程,歲入萬把兩銀子,那可是稀鬆平常之事高淩宇還坐在那兒,面向窗外道:「馬公子這番盛意,在下太不敢當了!村野匹夫,莊稼功夫,實在難登大雅。再說浪蕩慣了,也享不了那種官老爺的福……」爽朗瀟灑地一笑,馬公子道:「兄台不必客氣,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為人處世,就怕沒有真本事,只要有真貨,總是不會埋沒的,怎麼樣?兄台……」高淩宇始終沒有轉過頭來,淡然道:「男兒當自強是對的,但別忘了,藜口莧腸者,多冰清玉潔;袞衣玉食者,甘婢膝奴顏。志以詹澹泊明,節從肥甘喪,正是所謂澹泊明志,甘肥喪節……」微微一窒,那種神采和笑意就收斂多了,馬公子道: 「兄台志節高超,更是朝廷急需的人才,機緣稍縱即失,何不隨本公子回去,改變這種漂蕩流浪生活?」那蓖片人物在馬公於身後道:「這位少俠,這正是你轉運時機,必須抓牢,不可意氣用事。我們公子能看上你,可算是天大的造化。再說,撇開官職不談,歲入萬餘兩,相當於一位尚書的年俸,眼珠是黑的,銀子是白的……老兄,你可要好好的酌量酌量呀!」終於他緩緩地站起,高淩宇道:「如此位高俸厚的差事,誰不動心?但在下一生作事,極重視原則,如果援引在下的人本身就不光明正派,俸祿愈高豈不更加危險?」尖喝一聲,那蓖片怒聲道:「大膽的刁民,馬公子不過是愛才如渴,對你百般忍讓,居然敢言語輕浮不敬……」冷冷一笑,高淩宇道:「請問馬公子,就在今日,你可曾作過問心有愧的事,呢?」他突然面對馬公子,目光如電凝視著他。 馬公子這半天都只見高淩宇說話而未見其面孔全貌,此刻一看,高淩宇雖已化妝,但面部輪廓,尤其是永遠無法化妝更改的眼神,是無法改變的。 他們兄弟分別才不過六七年左右,這點時間,無法沖淡兄弟之間的情感或那靈犀一點。因而目光一交接,馬公子如中電殛,幾乎失態,道:「你……你……」高淩宇絕對不在此刻揭開身份,卻又收回目光移向街心,道:「如果我沒有說錯,先把那件問心有愧的事解決了再說。」馬公子多少有點錯愕,不久前那種消閒鎮定之色已經不見了,道:「這……這……」再度把目光移回馬公子的臉上,一字一字地道:「作過壞事的人,最怕人揭穿,這點羞惡之心,至少還存有一點善念『相反的,作了點善事而唯恐人家不知的人,就是醉心名利,在他的所謂善中已埋藏了惡根。」篦片和其部下自然聽得出高淩宇語含譏消,但也蘊含哲理,篦片蝦著腰諂笑道,「公子,要不要拿下,這人太不知好歹了!」不耐地揮揮手,馬公子道:「走開!」像蓖片這種幫襯人物,在這種紙醉金迷的金陵重地,自有他們生存的環境,他們大多善解人意,且會出點餿主意,如果受點委屈,不論輕重也能蒙受下來。 蓖片狠瑣地遲下,高淩宇離開桌子,以蟻語傳音道: 「如你還願念這份情誼,就放掉那個女人,妥為安撫,明天傍晚在玄武湖上見……」馬公子沒有回答,卻攔住了部下不許他們動手,讓高、江等人離去。 下關有一家安寓客商的小客棧,高淩宇等人就寄居在這兒。為了證明孫七的話,吃完晚飯後上街。果然找到了那家雜紙鋪,屋子不大,到處放滿、掛滿了紙人和紙馬。 就在這光景,有人在他們身後低聲道:「三位稀客既然來了,沒有過門不入的道理。快請進來,在下還有些話要說。」回頭一看,正是今日在瓊華樓吃虧最輕,表示感激的孫七,首先帶路進入雜紙店。高淩宇點點頭,江、李二人隨同高淩宇進入,且進入後院中的小屋內。 孫七並未引見他的兄長,他說他的哥哥既聾又啞,卻叫他哥哥準備菜點。孫七神色肅穆地道:「不知宇文大俠和馬公子有什麼淵源?」江振祿頗老練,急忙接過,道:「孫兄怎知宇文老弟和顯赫一時的馬公子會有什麼淵源呢?」神色一整,孫七道:「依在下跟隨馬公子一年多的經驗,如果宇文大俠和他沒有淵源,僅是敬佩宇文大俠的身手而甘被譏消、訓斥,在下以為絕對不可能。」點頭笑笑,高淩宇道:「孫兄可算是有心人。當然,我們是有點淵源的,在談這個之前,可否請孫兄告知,今日那美婦的事是如何解決的?」孫七長歎一聲,訥訥道:「看來三位才是有心人。今日發生的事,可能三位早就知道了吧,又何必問在下?」江振祿道:「我們所知不多,不妨印證一下。」為難地踱了幾步又坐了下來,孫七道:「宇文大俠,孫某這點底子雖然有限,作人卻也有個原則,我早已看不慣那種作威作福,為所欲為的作風了!宇文大俠,請原諒!不論你們是何淵源,在下還是有一句說一句。」激賞的抱抱拳,高淩宇肅然起敬,道:「若非在瓊華樓在下就看出孫兄是個血性漢子,也就不會找到這兒來。」苦笑著,孫七道:「那太不敢當,不過,正因為在馬府當差作個護院,由於不大會奉迎,甚至同流合污,也就不大吃香。像那個蓖片柳怡齋,只不過是一位千總的舅子,但他善於逢迎,專門給馬公子出點子作壞事,所以他在馬府十分吃香……」高淩宇道:「孫兄,那美婦如何了?」孫七喟然道:「美婦是蘇州一個富商的二房,這次到金陵來遊玩,沒想到被馬公子看上了,於是……」目光如嚴冬的冰水,瞬間結了冰,高淩宇道:「於是派人去弄死了那個富商,卻造成落水淹死的局面,然後把那美婦據為己有?」點點頭,孫七道:「大致如此,不過在下並非馬公子的貼身親信,我是聽別人私下這麼談論的。他們私下也談論過馬公子似乎頗為忌憚宇文大俠的事,都感到奇怪。」冷冷一笑,江振祿道:「有什麼奇怪的?」攤攤手,孫七苦笑道:「馬公子在金陵南門外跺跺腳,北門外的地殼也會震動,像今天那場面,三位非但不離開,還宰了馬公子的人,居然讓你們團固著離去,這不是異數嗎?高淩宇道:「這麼說,那美婦已經進入虎口,一切都完了?」比劃著,表答他不以為然的意思,孫七道:「我只能這麼說,這婦人可能失節,如果她不太貞烈,尚能保有一命,被送還蘇州;設若她是個正經的女人,她……她目前是否活著就很難說了!」李乾憋了這半天沒說話,像個爆仗炸了開來,扯著破鑼嗓子道:「姓馬的是什麼東西?捏著個驢鳥到處亂甩,這還有王法嗎?」激賞地聳聳肩,孫七道:「這位兄弟,由這幾句話可知你善良、純正,有如一張白紙,這辰光,這當口,還有什麼王法?這主子坐上龍椅之後,一切都亂了套哩……」孫七有滿腹牢騷,卻只能說這麼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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