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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一仰頭,錢秀姑十分鎮定地道:「犯不著來這一套,秋離,好,我就自己了結,橫豎我不死你們也不會安心的,是麼?」秋離微帶尷尬地道:「話說得太清楚未免就欠缺情調了,錢秀姑,這全是你自找,當初也沒有人逼你這樣做,如果你早想開一點,明白點事理,又何至於搞到現在的下場?」錢秀姑冷淡地道:「不要向我說教,姓秋的,換了你是我,只怕你比我更要來得橫些!」低喏一聲,秋離道:「隨你說吧,幸虧我不是你。」

  彎身自靴筒子裡抽出一柄光閃閃的匕首來,目注匕首尖端,錢秀姑悲涼地一笑,呐呐地道:「我就如了你們的心意轉過身,秋離不願再看下去,他心中實在有些窩囊的感覺,這樣逼迫一個女人自盡,縱然那女人是十惡不赦,狠毒如蛇的,卻總也有點不是味道,那好歹也是個女人哪,但是,如說放了她,日後她若不再找機會宰掉陳府尹全家老少才怪,這個險更是秋離所不敢冒的……突然間——一縷銳風奇快無比地猛刺秋離背心,來勢是那樣的快法,秋離不用猜測便立即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他雙眉輕皺,卻不回頭,當他感覺到刃尖沾衣的一刹,身子巧妙之極地微微滑斜——只是兩三寸幅度的滑斜,看去就象他無意間的轉側了一下身體似的,同時,他的左肘也難以察覺地往下一沉輕拾,這些動作全在眨眼的工夫完成,於是,只見面目猙獰如鬼的錢秀姑往前一踉蹌,猛戳的匕首稍差一線落了空,秋離輕抬的肘節又恰好撞上她執著匕首的臂彎,寒光閃處,那柄匕首淬然向後反插,剛好不偏不斜地刺進了錢秀姑的心窩——宛如是她自己在一擊不中之後突然回刃自殺一樣!

  這時,洗如秀與葛維的驚呼聲才與錢秀姑的慘叫同時響了起來,,但一切變化始自瞬息,也結自瞬息了……一雙眼恐怖地大睜著,錢秀姑的面孔整個扭曲得失去原樣了,她大張著嘴巴,嘴唇扁得泛了紫,好象不敢置信似的瞪著插在的胸口上的那柄巴首,握住巴首的那只手是她自己的,因為過分用力,五指關節都發了青白……秋離回身注視著她,平靜地道:「你還不夠勇氣了結你自己,所以,·我不得不幫助你,你該清楚,這是無可環轉的事。」

  錢秀姑像是要說什麼,她的嘴巴翁合了幾次,滿口牙齒呈現出一種森森的白,但是,她卻永遠不能再說什麼了,她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後,兩眼變得迷茫與空洞,似是。

  一隻死魚的眼球那樣毫無光澤地凸突著,緩緩地,她沉重僕倒!一個箭步上前,洗如秀大聲道:「那婆娘傷著你了不曾?」秋離沉沉地道:「沒有。」

  洗如秀察看秋離背後,咬牙罵:「他娘的,我還以為她劃傷你了,距離那麼近,又在不提防,我只覺眼一花,這婆娘往前一歪,巴首自己進了她自己胸膛,我還以為她在傷了你,之後才自盡的,好危險……」秋離歎了口氣,道:「可能她原也有這個想法,只是我助了她一臂之力,叫她早點實現她的心意而已。」

  洗如秀歉然道:「兄弟,我知道你對逼迫一個女人自盡的事頗不喜歡的,但實非得已,要曉得我們若放了她,將來昭官兄全家老幼就後患無窮了,這婆娘遲早仍會興風作浪,把昭官兄全家幹光的,為了一勞永逸,叫昭官兄一家人安穩過日子,我們不得不這樣做……」點點頭,秋離道:「我明白,所以我勉強不予干涉,老洗,這女人的確很歹毒,而且她與陳府尹的仇恨也結得太深,無以化解了,除此一途,委實亦別無他法,我很清楚不能放她,否則,我們即是拿著陳家的十八口人命在開玩笑了!」洗如秀欣慰地道:「你能涼解這件事,兄弟,我就放心了,老實說,任什麼糾葛,能多留一步,誰又願意趕盡殺絕呢?」秋離淡淡一笑道:「不談這些了,老洗,這裡總算功德圓滿啦,你們是否就要啟程到『虎松林』與其他兩路人馬會合?」洗如秀睜大了眼道:「我們?你不同行麼?」秋離道:「我還有點事沒辦完,等我搞妥了,馬上就回『缺肥山』去與你們見面。」

  有些不悅地哼了哼,洗如秀道:「又是什麼鳥事?」秋離笑道:「幫著何大器何前輩懲逆正名,重光門派的事,這件事業已辦成十之六七了,還有一點尾巴需要弄舒齊,很快就可以搞完……」洗如秀問:「就是『太蒼派』那個何大器?」秋離道:「是的,你知道他在早年對我有過恩賜,老洗。」

  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洗如秀道:「好吧,只好放你去,但可得早點趕回來,別他奶奶又是一走好幾年,活象只野鶴一樣東飛西掠,就算你不把我看作親人,不將『缺肥山』當作你自己的家,你的義嫂義子你卻不能不要吧?他母子倆可是對你日思夜想,掛念不已,盼望你回去將眼都盼穿了!」

  秋離正色道:「老洗,在這人世間;我又有幾個親人?我不把你當作親人當作什麼?我並不願意象這樣成年到頭浪跡江湖,但我卻不能不替這紛擾混亂的兩道盡點本分上的責任,人總得為了點什麼活下去,我不敢扛著『替天行道』『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扶弱濟困』等等的大招牌作幌子,可是我卻不能不憑著良心道義,來為天下人多少盡微力,談不上什麼抱不平、施仁義,只是用這點點小本事幫助某些該受幫助的好人罷了,至多,也就算有心叫這個人世間過得更安寧點而已……」洗如秀笑道:「我他奶奶說不過你,轉來轉去全叫你碰得我鼻塌嘴歪,總而言之,不用多說,你便越快回來越好,其餘的我一概不論!」

  秋離頷首道:「當然,你們回去之後,別忘了替我問候宗家嫂子和我的乖兒!」

  呵呵一笑,洗如秀道:「說真的,小子,你那乖兒乾脆過給我做義子如何?我這個幹老子包管比起你來要強上幾倍!」秋離搖頭道:「不行,認的誰就是誰,哪有讓來讓去的道理?」頓了頓,他笑道:「不過,老洗,將來我的親生兒子卻可認你當乾爹!」

  「嗤」了一聲,洗如秀不感興趣地道:「你的親生兒子?扯蛋,你他奶奶直到如今連老婆還在她娘家,註定一輩子光棍,哪來的親生兒子?我要巴望你生兒子,還不如自家趕快回去和我幾個婆娘多下點功夫,比較起來希望還大些……」秋離笑笑,道:「你不信就算了,過些日子你就會明白的。」

  這時,「地堂滾刀」林清大步走來,雙手捧上業已擦試乾淨的銀牛角給秋離,邊笑道:「秋大哥,對你的一身本事,弟兄們全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客氣了幾句,秋離又對洗如秀道:「我走啦——」洗如秀忙問:「你先別急,兄弟,可是,呢,你有了相好?」秋離又請林清代勞牽過他的坐騎,邊笑道:「以後再告訴你。」

  怔了怔,洗如秀隨即眉開眼笑,呵呵樂樂起來:「好小子,你一定是有了心上人啦。奶奶的,還在老哥哥面前裝蒜?快快招來,那妮子標不標緻?肥瘦如何?多大年紀?是什麼出身?你們是怎麼認得的?呵哈,我這主婚大老的位子是跑不掉啦,奶奶的,為了巴望你成家,我業已盼了好多年啦一邊,葛維也湊趣道:「瓢把子,姓名,你忘了問那位姑娘芳名了。」

  連連點頭,洗如秀道:「對了,她姓什麼,叫什麼來著?快說呀,你不說明不要想溜!」

  秋離接林清遞過來的馬韁,翻身而上,笑道:「我會回山辦喜事,老洗,那時你就一切明白了。」

  洗如秀急道:「你慌什麼?還有昭官兄——陳府尹你總得見見面呀,幫了他這大的忙,沒得連一句謝也不給人家說。」

  秋離大笑道:「我不是為他出力,老洗,我是為了你,他要謝,便謝你吧,我心領了!」

  不待洗如秀再說什麼,秋離已雙手抱拳,向後面的「飛狼幫」兒郎淩空一拱:「夥計們『缺肥山』再見啦!」

  三十余名飛狼弟兄齊齊躬身致敬,轟然回應:「秋大哥一路順風!」

  於是,秋離抖韁策騎,狂奔而去,洗如秀還在後面大叫:「別忘了早點回來呀,我們全等著喝你喜酒……」葛維也朝著蹄聲遠揚處高聲喊:「我們還等著瞻仰新娘子的花容玉貌呢……」直到騎影不見,蹄聲冥寂了,洗如秀才籲了口氣喃喃地道:「這小子真是一陣風,來也無影,去也無蹤……」葛維笑道:「可不是,往後秋兄的新娘子不知系不系得住他。……」呵呵一笑,洗如秀揮手道:「快點去將善後處置一下,搞完了我們也好上道啦。」

  可不是麼,如今,天也有些朦朧的白暈出現在東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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