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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秋離知道包二同這個人,他是武林中的一個怪傑,一個有著極強武功卻又甚少在江湖上露面的避世者,包二同的名號,在同道的一般人來說,曉得的並不太多,只有少數與他打過交道或聞聽傳說的人才知道。這位仁兄賦性狂傲,舉止怪誕放蕩不拘,加上素性孤僻厭惡繁華,便形成他如今這種瘋癲癡狂又遺世脫俗的現狀,他極少朋友,更無親屬,獨來獨去,獨居獨行,平日更不修邊幅,邋遢窩囊,因此,人家背後便以「瘋樵子」稱他,其實這個稱號頗有道理,包二同的行動個性非但帶著「瘋」味,他也可正是在「大玄山」上飲茶行獵為生的呢,當然,在此之前,秋離並不曉得這位怪傑就住在「大玄山」上。

  在秋離來說,他自是不會含糊包二同,可是,若非必要,他也不願意與這種高手結仇,看樣子「太蒼派」的人已經為了請那包二同助拳而碰了兩次壁,但這一次,卻是曾經有惠于包二同的萬三葉親自上山去請,大凡這種個性的人,最是欠不得情,受不得惠,只要涉及這個淵源,往往便是個火坑他也會為了對方而朝裡跳,這一層,秋離頗為擔心,他判斷,萬三葉去請包二同下山,恐伯這次包二同是非下山不可,而只要包二同一旦下山,他自己可就不定得與包二同幹上一場不可啦?想著,秋離不禁把萬三葉又恨得咬了牙,他一直奇怪,怎麼在他日前端散「百隆派」的時候見不著萬三葉?萬三葉還是「百隆派」的首要人物之一呢,料不到姓萬的卻因和他的掌門人古常振鬧了意見而拂袖離去,又偏偏投進了「太蒼派」,現在競又幫著「太蒼派」這幹叛逆,唆弄著包二同出山生事,反正,轉來轉去,他終歸是與秋離作對的呢!

  惡狠狠地,秋離心頭咕噥:「你等著吧,萬老小子,這一次咱們若是再照了面,你看我會怎生整治你——就有兩個包二同在你身邊,只怕也救不了你的狗命!」

  他正詛咒著,簾裡,又傳來朱伯鶴的聲音:「……最多三天,萬三葉就可以將包二同請到了,他只知道我們在這個窮村子裡等候,卻不曉得是哪一家,李斌,待會你出去用本派的獨門暗記指明方向,好叫他找著這裡。」

  李斌似乎站著回答:「掌門師父放心,弟子會做妥當的朱伯鶴「昭」了一聲,又歎道:「大師叔,既然包二同有這麼高的本事,我們別的不求,但願他能敵住秋離,便已令我們謝天謝地了!」

  緩緩地,魏超能道:「老夫想,這一點他該可以做到吧?再說,如果秋離真的來了,我們也會加派好手助他一臂的朱伯鶴又低沉地在說話:「包二同脾氣古怪,舉止與人怪異,別到時候他打不過秋離,卻又不許我們上去幫抄……」似是沉吟了片刻,魏超能慢吞吞地道:「有此可能,但我們卻管不了太多,要知道,包二同設若敗在姓秋的小子手裡,我們也就等於輸了一半,因此,為了他,為了我們,務須消滅秋離,不論用任何方法!和秋離這種惡毒的畜生拼戰,根本也就沒有道義可言!」

  雙目冒火,竊聽中的秋離不禁心裡大罵:「這個滿口放屁胡扯八道的老龜孫!」

  裡頭又傳來「五虎爪」邵達貴的談話:「十來天前,大師叔,聽說在距此不遠的『白草坡』又出了事,『八角會』上上下下全被宰了個一塌糊塗,而且,令『八角會』栽這個永遠再也爬不起來的大筋斗的人物,傳言也是——秋離!」

  不悅地重重一哼,魏超能冷然道:「聽說、傳言,均屬子虛之事,毫無根據,尤其江湖之中,造謠生事者比比皆是,渲染附會,以訛傳訛,繪影繪形瞎扯一通,說風是雨指雨為風,不足取信之至,你不要跟著湊熱鬧,渙了我們的軍心!」

  訥訥地,那邵達貴乾笑道:「是,大師叔,弟子可不也在懷疑!蔽撼苡盅纖嗟氐潰骸啊私腔帷辶耍遣淮恚欽獯味礁雌穡拇ρ錈潁豢肪透懍爍雎移甙嗽悖諮陶紋比瘓褪饗虜簧僨康小K強逶凇撞萜隆歡ㄊ侵欣骱Τ鵂業穆穹諶思矣攀迫寺淼娜汗ハ呂0芡囈猓推廄錮氳デ蠱ヂ恚衲芏欄齠頭⒒誘獯蟮耐*?須知『八角會』不比『百隆派』『八角會』裡好手甚多,個個勇猛彪悍,慣于搏戰,秋離再是厲害,也不至於厲害到這種地步,你們不要叫他那點虛名唬寒了!」

  一番話飄進了外面秋離的耳朵,他不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自付道:「繪影繪形瞎扯一通的不是別個,就正是你這老小子,媽的,你也沒有在現場,更未親眼目睹,卻怎麼如此肯定當時的情形?完全一派借言壯膽,自我安慰,實在可恥可笑!」

  但是,裡頭的邵達貴卻唯唯喏喏地道:「大師叔洞察入微,所見極是,有道理,果然有道理!」

  靠在牆上,秋離暗笑:「有個鳥的道理……」客堂裡魏超能十分威嚴得意地道:「所謂『謠言止於智者』,就正是如此了……」秋離差一點嗆笑出聲,然而,就在這時,他卻被外面的一個聲音弄到笑不出了,竹門外頭,有一個蒼老的婦人在拍門叫:「公子,小姐,你們可起來啦?我給送早飯來了……」頓時,客堂內的「太蒼派」首要人物們沉默下來,他們似乎在陡然間有些迷惘,但是,在那一刹的迷惘之後,跟著而起的便是疑心,魏超能首先冷冷地道:「怎麼回事?外頭那老婆子在叫什麼?」朱伯鶴也疑惑地道:「她在喊什麼公子,小姐,說是送早膳來的,此地哪裡有公子、小姐身份的人?為什麼這老太婆送早膳會送到這裡來?」重重一哼,魏超能的聲音又響起:「恐怕其中有鬼,李斌你出去看看,還有,達貴,你立即將那金阿二找來,老夫有話問他!」

  秋離心裡一急,不待對方找他的人出來,自己業已掀簾進去,這時,竹門外,那個老婦人又在焦灼地叫:「公子呀,開門,時辰不早了,我老太婆還得趕回去做活呀……」外頭,響起李斌的叱喝:「老太婆,大清早你窮吆喝個什麼勁?」坐在桌邊的魏超能,睜著一雙陰沉銳利的眼睛注視著秋離,寒森森地,他道:「金阿二,這是怎麼回子事?」秋離現在不再裝下去了,他一笑道:「什麼怎麼回子事?」勃然大怒,魏超能道:「老夫是問你,那老太婆為什麼給你們送早飯來?她是你什麼人?象你們這種莊稼戶,莫非還奢侈到在外頭雇人包伙麼?」當然,秋離曉得李斌只要出去向那老婦人一問,事情就會馬上拆穿了,那老婦人即是這棟房子的東家,秋離向她租了屋,也順便由她包了伙食,給了雙倍的銀子,這老婦人才肯領著全家老小暫時搬到村首他親戚那裡去擠上幾天,這種鄉野老婦,又何來什麼機智?況且她亦根本不明就裡,若是李斌向她盤查,哪還有不洩底之理?反正又無法阻止——那樣做更會欲蓋彌彰,好在如今沒有繼續裝癡賣傻的需要了,是而秋離已準備攤牌。

  靠在門邊的牆壁上,秋離笑道:「那位老太大所以替我們送早飯來,是因為我叫她這樣做的,非但如此,中飯、晚飯,也是由她送來呢。」

  雖然覺得秋離的神色,言談全都有點不對,但魏超能卻一時沒有聯想到其他,暴烈地,他道:「為什麼,你們難道不自己煮飯舉炊?」搖搖頭,秋離道:「不」

  一邊,早已站起來的「五爪虎」邵達貴叱道:「不?你們莫非是財主麼?莊稼農戶哪有在外頭包伙的?」秋離道:「有兩個原因。」

  邵達貴怒道:「什麼原因?」

  用手揉揉下領,秋離慢條斯理地道:「第一,我們有錢,第二,我們懶得舉炊。」

  冷俏地,魏超能道:「多少年來全是如此?」秋離一笑道:「不錯,全是如此。」

  臉色陰狠而深沉,魏超能緩緩地道:「恐怕,鄉野荒村之民不似你們這種生活法吧?」

  皮笑肉不動地,秋離道:「就算我們這家子人是例外吧,任什麼事,老爺子,總不能永遠墨守成規,絲毫不變呀!」

  「霍」地站起,朱伯鶴厲聲道:「你這小子的態度言談有些不大對勁,金阿二,你先前告訴我們的那些話可是真話?」哧哧笑了,秋離道:「唐伯虎的『古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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