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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若有所感地,鮑德道:「你與你拜兄之間的情感競如此深厚……」低呐一聲,秋離道:「屠大哥賜予我的太多,而我無以為報,前輩,也只有在這件事上替他盡點心力了……」點點頭,鮑德道:「很好,秋老弟,就說你這『飲水思源』的想法吧,便顯示出你為人的厚道與忠義來了,一點也不似外傳那樣的不近情理,由此可見,要瞭解一個人,除非親身去體會,光聽那些傳言附會是不能作準的……」舔舔唇,秋離笑道:「前輩一誇,我更覺得狼狽……」鮑鎔大笑,笑聲中,眼睛一轉,忙道:「老弟,你要接衣老大的手就得快啦,他只怕不用多久便會將那姓莫的老小子移目看去,秋離不覺連連點頭,是的,那山羊鬍子的一柄緬刀業已越來越見沉重,越來越形呆滯了,迥異於他先前的那股淩厲狂悍之狀,反之,「金絕劍」衣帆卻仍然劍出如電,揮霍縱橫宛如蓋天罩地,雄渾非常,兩邊形勢相較,一看就知道山羊鬍子這癟是穩吃了!

  沉緩地,秋離道:「不錯,前輩,他再挺不了多久了」鮑鎔忽道:「但,老弟你在痛下殺手之前,不妨先問清楚這老小子是否真是那個姓莫的,別弄錯了人……」搖搖頭,秋離道:「不會的,傳聞中的莫元義,就正是眼前山羊鬍子那樣的形象,差不到哪裡……」鮑鎔道:「還是搞清楚的好。」

  眨了眨眼,秋離道:「好吧,前輩。」

  於是——

  秋離大步行到衣帆與那山羊鬍子激鬥之處,他在一旁站定,以一種冷峻的聲音道:「山羊鬍子,你可是莫元義?」

  那瘦小枯乾,卻又形色冷厲的人物業已氣喘吁吁,面紅汗流,他幹邊拼命攻擊,一邊大吼:「老夫還怕承認麼?秋離小於,老夫正是『八角會』大執法莫元義!」

  「嗤」了一聲,秋離道:「果然不出所料!」

  連翻閃躲著衣帆的猛攻,莫元義厲叫:「那麼你還多放這幾句狗屁作甚?」稱陳笑了,秋離道:「只是驗明正身罷了!」

  狂嗥一聲,緬刀暴揮,期義尖銳地喊:「做你的春秋夢啊,你!」

  「賾賾」直響,秋離道:「我卻不認為這是做夢呢,老小子。」

  一側身,他又道:「衣前輩,很抱歉,我要接手了——」劍出似條條流光,晶瑩透剔,又煞氣萬千,衣帆飛快旋攻裡,語氣充滿悲憫地道:「者弟,可記得我方才所盲?」秋離點首道:「記得,殺人解怨,亦須手段慈悲。」

  衣帆緩緩地道:「那麼,你來吧。」

  行動之快,就好象秋離原本便是在那裡與莫元義較手一樣——一片角影,一服罡力之後,他業已代替了衣帆的位置,而衣帆則煙霧似的飄向一邊,正與鮑鎔並肩觀戰,他們身後,周雲也站在那裡,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這場拼鬥的最後結果。

  秋離根本就不纏鬥,更不戀戰,他一上手便使出「大悲角法」加上「閻王斬」,那種功力的合併顯露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令人目眩神迷又魂飛魄散的——乳白色的角影閃泛著一種白茫茫的光華,而光華卻擴展成一條條的匹練,由於這些突然湧現的匹練過於密集與廣闊,眼睛看出去,便只見霧迷迷,波浩浩的一片乳白了。空氣被這些強力形成的光華所撕裂,發出一片鬼哭神號般的淒厲尖嘯,勁力澎湃,氣渦流轉,宛如滿空滿地全部飛著交織的巨杆,銳利的鋒刃,而掌勢便宛如幹百隻吸血婉蛹一樣在光流氣勁中旋射發掠,更帶出那種奇異恐怖的「噗嗤嗤」怪響,早已看不清這些力道的攻擊位置,亦已摸不清這些煞著的主要目標了,漫天罩地,幾乎包括了每一寸空間!

  於是——

  緬刀的光輝便有如怒海狂濤中的一盞可憐的漁燈,那麼微弱又那麼渺小的刹時沉沒,可以說連一點水花也未激現,就那麼乏力地消逝了——縱然那舞刀的人業已使盡了他的力量!

  那一聲令人毛髮驚然的慘叫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但是,同一時間,在另一個方向,也突然有一聲尖銳的驚呼揚起——當莫元義帶著身上十七個血窟窿,又骨折肢斷地懸空翻滾出去的時候,秋離已經飛出戰圈,撲向另一個尖叫傳來的位置。

  那裡,只見方才還在照顧馬標的梅瑤萍正在地下翻滾,在翻滾之間,可以看見她身上深插著幾支亮閃閃的細窄的柳葉刀,而受傷不輕的馬標,卻也瘋狂了一樣撲向對面的一個人,那個人——赫然竟是方才被秋離震成重傷的「八角會」魁首「魔眼雙心」丘達!

  丘達正半撐起身,滿面猙獰惡毒地咬牙慘笑著,他的臉泛音灰色,嘴唇黑紫,唇角更有血漕殷然,在披散的頭髮陪襯下,那模樣簡直邪厲如鬼!

  而現在丘達,雙目突凸,死命地盯著撲來的馬標,在丘達手上,一柄又窄又利的半彎柳葉飛刀已經開始舉起——狂吼如泣,秋離身形掠在半空,隔著那邊尚有數丈之遠,他猛然前撲,右臂猝揮,於是,套在手肘上的銀牛角,「呼」的一聲抉著一段強勁已極的銳風暴射而出,只見;沼乳白的光芒倏閃,丘達巳突然慘嗥哀號,整個身子被刺透肋的銀牛角撞飛七尺之高,又手舞足蹈地重重揮落地下。

  然而,在他方才被銀牛角撞飛的刹那,他手上的柳葉飛刀卻已適好出手,但因受到銀牛角一撞之力,準頭偏斜,飛刀閃射,險極地未插入撲來的馬標胸膛,卻一下於戳進了馬標的左臂!

  在此際,「金絕劍」衣帆「銀絕劍」鮑德「夜梟」周雲;三人先後氣急敗壞地趕來!顧不得去拔回丘達身上的銀牛角,秋離回身返躍,他卻先到馬標身側,面色青白又急切地問:「大哥,傷得可重?」馬標坐在地下,喘氣如牛,泥汗滿身,他咬牙瞪眼,嘶啞地叫:「不要管我,快去看看梅姑娘,她的傷比我重得多!」點點頭,秋離一個箭步搶到梅瑤萍那裡,老天!梅瑤萍的肩膀,右側肩,左脅,竟然各插著一柄鋒利窄細的柳葉飛刀,鮮紅的血跡,業已浸透了她的衣衫,順著露在體外的刀刃往下淌,梅瑤萍那張美豔如花的面容竟在這瞬息之間已經變成摻白如紙。她側臥地下,滿身滿臉全沾著草屑泥沙,連那頭烏黑如緞的秀髮也都披散了下來,形狀顯得如此痛苦,如此悽楚,又如此令人心碎……跪蹲下來,秋離深深吸了口氣,他任是五內如焚,肝腸寸斷,語聲卻仍然那般平靜低沉:「瑤萍,你聽得見我的聲音麼?」艱澀地,緩慢地,梅瑤萍睜開了眼睛,她想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但顯然她又沒有做到,僅是極其牽強地勾動了一下嘴角而巳。

  咬咬牙,秋離忍住心頭的焦灼、驚恐與悲憤,儘量柔和地道:「別擔心,瑤萍,你傷得雖重,『卻並沒有涉及要害,用不了多久就會康復的,你會好的」語如蚊納,梅瑤萍終於掙扎著出了聲:「你……秋離……怨……怨我嗎?」秋離搖搖頭,道:「我不怨你。」

  原本豐潤鮮豔的櫻唇,此時已然變為灰白乾裂,梅瑤萍微微張了張嘴,孱弱地道:「你……曉得……*秋離……我已真的……不能離開……離開你了……我忍受不篆……那種……沒有你在……面前……的寂寞……所以……我跟了來……但我……並沒……想到會……會替你……惹下了這……麻煩……」輕輕地,深情地,秋離握住了梅瑤萍的了只玉手,那只柔軟滑膩的手,竟是如此冰涼!

  秋離強笑道:「沒關係,瑤萍,我不怪你,我也不伯你為我惹什麼麻煩,老實說,我十分驚喜於你的突然出現!」

  梅瑤萍乾咳了幾聲,喃喃地道:「真的?」用力點頭,秋離道:「如果騙你,叫我嘴巴生瘡!」

  微笑掙扎在灰白中浮現了,梅瑤萍艱辛地道:「我信……」使勁握著那只小手,秋離懇切地道:「瑤萍,你一定要振作起來,知道麼?我秋離的老婆是要堅強,硬朗的,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會倒下去,她也要和我一樣不屈不服,不輸不餒,她必須要活得長久到老掉了牙才行,瑤萍,你如果是我的老婆,你就要做到這些,萬萬不可泄了氣!

  梅瑤萍幾乎不可察覺地,十分吃力地點點頭,她痛苦地道:「……我要做……你的妻子……我也必須……作這些,秋離……我不要死……真的不要……我不甘心,就此一螟不……視……因為……我舍不下你……離不開你……片刻也離不開……」喘著氣,她又費勁地接下去:「還有多少日……未來的日子……未來的生活……等著我們去共同……創造……那些日子子……那些……生活……又一定是……甜美而溫馨的……我又怎能……現在就拋下你……走?我不……我不要獨個去那個……陰冷又可怖……的地方……我不!」

  秋離堅強地道:「當然,你一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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