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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這時——

  兩個銀袍僧人中的一個——那又粗又胖,頭大如鬥的一個,驀地路上一步,聲如宏鐘般道:「施主,你的嘴皮子功夫確是高人一籌,而你的狡辯刁賴高才更是令人佩服,只是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貧僧以為,這端子事再怎麼說中原雙絕劍兩個老兒也脫不了干係,要不,那兩個魔孽怎的不留下別人的信物,卻偏偏留下他二人的?」秋離眯著眼,注視對方那油光紅亮的面孔,笑吟吟地道:「為什麼不留下別人的信物?因為他們與別人無怨無仇,只和『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過不去呀!」

  銀袍僧人肥厚的下頷一揚,冷笑道:「這個解釋,只怕太牽強了吧?」秋離安詳地道:「一點也不牽強,自然極了,大師父。」

  銀袍僧人重重一哼,道:「不必再行多言。此乃少林一派與中原雙劍之間的是非,好好歹歹,自容彼此解決,施主你為事外之人,尚是不跌這潭混水較佳!」

  輕輕地用右手食指摩擦著胸襟上的雪亮銅扣,秋離露齒一笑,既儒雅,又和氣地道:「你是說,大師父,叫我袖手旁觀了?」這胖大的銀袍僧人強硬地道:「正是!」

  點點頭,秋離道:「也就是說,你們這些少林派的得道高僧們,硬要冤枉好人,誣賴人家為賊為盜了?」銀袍僧人勃然大怒道:「這是事實,怎說誣賴?」「呸」了一聲,秋離火道:「去你那顆光禿頭,什麼事實?鳥的事實!」銀袍僧人一張大臉頓時漲得褚赤,他一雙小眼暴瞪,兩條疏眉斜豎,獰猛已極地叱吼:「大膽魔障,竟敢出言不遜,口出穢語?來來來,貧僧這就渡化你這不知地厚的混小子!」

  哧哧一笑,秋離吊兒郎當地道:「我他媽又成了魔障了,你大師父要渡化我,我就隨著你鬆散鬆散吧,正好這幾天骨頭癢得慌!」

  那胖大魁梧的銀袍僧人立時沉馬立樁,左手緊貼他胸前所懸掛的一串鴨蛋大孝烏黑晶亮的念珠之上,同時,有一層特異的青氣隱罩于他原本赤紅的面孔,全身骨骼也起了一陣細碎卻急密的暴響聲!

  口裡「嘖」了兩聲,秋離笑道:「好唬人的聲勢,大師父,看不出你還是童子功練的『金鐘罩』呢,你這金鐘罩的造詣,約摸到達第八層了吧?」胖大和尚怔了怔,隨即蹙著氣咆哮:「休要畏縮,小輩,你正可一試洒家到底是練到了多少層!」

  秋離笑道:「你不夠看!」

  暴吼一聲,胖大和尚大吼:「張狂!」

  就在這大和尚方待動手的一刹間,明心大師已突然斜阻兩步,微微搖頭道:「照膽,且慢!」

  胖大和尚——照膽大師,馬上焦切地道:「二師兄,這小輩太過跋扈;若不教訓教訓,他就要騎到我們頭上來了!」

  明心大師緩緩地道:「老衲已說且慢!」

  照膽大師悻悻地道:「但——」

  一揮手,明心大師轉向秋離,冷然道:「施主如此態度,不嫌太過目中無人了麼?」秋離平靜地道:「是那位什麼照膽大師先開始目中無人的哪!」

  明心大師沉厲地道:「施主高姓大名?」秋離笑笑,道:「有此必要麼?」神色冷慍,明心大師道:「老衲以為,施主既然有此雅興橫插一腳入此事之中,想施主必然有所倚恃,或為武林名人,或有強硬出身。如今,施主未知占的是哪一端?」』沉吟了一下,秋離道:「也罷,既是大師父堅持要問,在下不說也是不敬。在下占的一端麼,便勉強可以稱作『武林名人』吧,只是,名氣尚沒有少林派的各位高僧來得煊赫而已!」.明心大師冷冷地道:「高姓大名?」

  秋離笑眯眯地道:「秋離,秋天的秋,分離的離!」

  陡然一震,明心大師駭然脫口:「鬼手?」微微躬身,秋離道:「不料鼎鼎大名如閣下少林高僧,亦知在下這個不雅的賤號,見笑了,委實見笑了……」強自鎮定下來,明心大師徐徐地道:「難怪施主競有這等的勇氣與魄力,自然自然,鬼手秋離又有何事不敢承當!」

  秋離哧哧笑道:「所謂『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深山』,老實說,在下假如我自付不夠材料,哪還膽敢在此出醜賣乖?早就嚇得屁滾尿流退避三舍了,就是因為自家還覺得勉強可以說說話,這才硬充著在此處現現眼。若是各位大師父講理呢,大夥兒不防好好心平氣和地化解此事;否則,唉,在下我也只好趕鴨子上架非要和各位大師耍耍不成了。」

  明心大師唇角抽搐了好一陣,才生澀地道:「秋施主,施主你為兩道上首屈一指的怪傑,武林中無出其名的絕才,這份成就頗為不易,尚祈施主妥加珍惜……老衲必須明白指出,施主若是強自出頭,橫相為敵,只怕……任憑施主功力蓋世,少林全派周旋起來,也特異常吃重,得不償失的!」

  用力頷首,秋離道:「這一點,在下也不得不承認。可是話又說回來,大師父你們少林一派雖說淵源久遠,門牆博大,能人異士甚多,但若要與在下秋某人火拼,結果也可能不十分樂觀!」垂首默默半晌,明心大師又緩緩抬起頭來,沉重地道:「秋施主,你是硬要出頭了?」秋離爽快地道:「在下想,恐伯是這樣的了!」

  長長吸了口氣,明心大師道:「秋施主,尚盼三思!」搖搖頭,秋離道:「大師父,我業已三思之後才說的話!」

  深遠地微微一笑,明心大師道:「煩惱皆由人自尋,秋施主,如今你便正是這般。」

  舔舔嘴唇,秋離笑道:「迫不得已哪,大師父。」

  而這時,後面沉默了好久的衣帆已突然啟口道:「老弟,你先等一等——」雙眉微皺又舒,秋離回頭r平靜地一笑道:「前輩有何指示?」乾咳一聲,衣帆道:「老弟,老夫還想和明心大師說幾句話!」

  退後兩步,秋離道:「請!」

  於是,這位「中原雙絕劍」之首的「金絕劍」衣帆,慎重朝前移了半步,語聲嚴肅地道:「明心大師,貴派諸位師父,在大師率領之下大舉而起,目地乃是為了查明老夫兄弟二人是否為潛往貴山盜寶之蒙面盜賊,是麼?」明心大師的太陽穴輕輕一跳,他緩緩地道:「不錯。」

  衣帆雙目倏睜,氣湧如山:「如今,大師查詢的結果是確定了呢,抑是否定了呢?」深深曉得回答這句話之後的嚴重性,因為明心大師也不敢貿然出口,他沉吟著,猶豫著,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

  衣帆焦急憤怒地道:「大師,你我雙方,為了這件莫須有的疑竇,已在此浪費了太多的光陰,尚請大師快些回示明白,也好採取某一種解決途徑!」

  終於,明心大師難堪地一笑道:「老衲以為……二位施主最好還是隨同老衲等委屈一趟,勞駕偕返嵩山本派,當面向本派掌門大方丈解釋清楚。一則,老衲可以交待責任,再則麼,二位施主亦可釋清嫌疑……」衣帆頓時老臉漲成朱赤,雙目宛如噴火,他氣得竟一下子沒有答上話來!

  秋離冷冷一笑,接口道:「還有第三則,這第三則麼,是正可借此一展少林派雄霸武林,睨睨江湖的威勢,也可叫天下同源們看看,少林派可以不分曲直,不問情由,不論皂白,在任何時地都可以攜人回山受審——甚至連久享盛名的中原雙絕劍,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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