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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現在,周雲早已與馬標,何大器寒喧起來,又將他二人給「中原雙絕劍」及艾小玫引見了。就在「中原雙絕劍」正與馬、何二人客套的時候,周雲驚異地看著梅瑤萍,有些納罕地道:「你……呃,你不是梅瑤萍……呃,梅姑娘麼?」梅瑤萍粉臉染霞,輕輕萬福道:「難得周壯士還記得我……」周雲趕忙回禮,邊迷惑地道:「當然,梅瑤萍,我又怎會不記得呢?只是,呃,你姑娘怎會駕臨荒山寒舍又競與秋兄偕行一處?」臉蛋越發紅了,梅瑤萍羞澀地道:「這,周壯士,我們……我們是湊巧遇上的……」呆了呆,周雲卻逐漸有點明白過來,他定定地看著梅瑤萍,而梅瑤萍被他看得更是羞澀不已,連手腳全不知道怎麼擺置了……』:恍然大悟,周雲失笑道:「啊,我知道了……」一邊,艾小玫輕輕扯了他一下,嗔道:「你知道什麼呀?雲哥,也不替人家介紹介紹,你看人家窘成那種樣子……」周雲連忙斂容止笑,匆匆為艾小玫引見,邊歉然道:請別見怪,梅姑娘,我方才之所以失笑,並非對你,乃是全朝著我那老友秋兄而發……」微微有些疑惑,梅瑤萍道:「對他而發?」點點頭,周雲迫:「我是笑他假正經,明明是個風流種卻硬裝柳下惠……」頓時又使梅瑤萍臊了起來,忸怩地低下頭,臉蛋兒就紅得有如五月的榴火了……」親熱地將梅瑤萍拉到身邊,艾小玫熨貼地道:「別理他,梅姐姐,他這人就是這麼沒遮攔,直出直進的……」梅瑤萍窘迫地笑笑,俏聲道:「我曉得,艾姐姐……」「中助絕劍」與馬標,何大器在寒喧,周雲夫婦與梅瑤萍談笑著,而秋離,更與衣霜嘻嘻哈哈地聊得有趣,仿佛他的根本遺忘了大敵當前;四周還圍著那批少林僧人似的,就像是在乎時敘舊,在花園裡談家常一樣,那等輕鬆法兒……當然,這是一種藐視,更是一種侮辱,包圍在周遭的少林僧人們個個全都怒形於色,神態憤激,一雙雙的眼睛也皆瞪得牛眼似的狠盯著秋離等人,那模樣,就象能將人生吞了!但是,站在秋離他們對面的那位金袍僧人與兩個銀袍僧人卻宛如不見。他們兩人全垂眉低目,單掌問訊,表情是無比的深沉加上無比的幹練,沒有一丁點的不耐徵候,更沒有一丁點氣急的反應,就好象他兩人業已入禪了。

  另外兩名白袍僧人與兩名黃袍僧人則似沒有這等高度的涵養功夫,他們面露焦急憤怒之色,目光中煞氣盈溢,一會瞪著眼前敵人,一會兒又迫不及待地投注向那幾個穿著金銀袍僧的和尚身上……於是——那金袍僧人就在此刻緩緩抬起頭來。咽,那是一張何等清奇的面孔,這位僧人早在六旬以上了,天庭闊朗,雙目如電,懸膽般的鼻樑下有一張方正的嘴,他的膚色白晰中帶著光柔的象牙色,頷下雖有一把微微花白的長髯,非但襯不出他的老邁,反而更顯得穩健沉練無比了。

  他的雙眼光輝是柔和而親切的,沒有一點鋒芒,也沒有一點凶厲,在他抬起頭來之後,清朗地宣了一聲佛號,語聲平和地道:「請恕者納打擾,者納以為,各位施主的敘話舊往,也似乎應該告一段落了,只待衣、鮑二位施主與本派之間的這件小事了結以後,各位盡有時日從長言笑。」

  長長地哦了一聲,秋離像是恍然醒悟地轉身過來,他連忙向金袍僧做了個揖,笑吟吟地道:「真是抱歉,真是抱歉!

  只因為在下與衣、鮑二位前輩及這幾位好友分別多日,一見之下,即便情不自禁地寒喧起來,倒忘了還有各位大師父枯候于側,怠慢之處,尚祈各位大師父寬宥!」

  說到這裡,他又若有所惑地道:「不過,此地並非嵩山少林,亦非蒲田少林,各位大師父不在廟裡念佛,卻跑到這裡來做啥?」金袍僧人淡淡一哂,道:「為了地一樁小小的公案。」

  秋離笑道:「可否見示一二?在下也好做個斟酌。」

  輕拂長髯,老僧道:「半月之前,有兩個蒙面怪客潛入嵩山本派少林下院,盜走下院鎮寺之寶『玉仙芝』一株,臨去之前,猶留下一件標記為志,其膽大妄為,張狂跋扈之處,實已令人無可容忍。非但藐視武林律規,嘲諷少林低能,更顯示出這兩人目無餘子的橫做之氣。而他們臨去之前所留下的標記,便是兩柄小型的金銀雙劍——『中原雙絕劍』二位施主的獨家信物!」

  籲了口氣,秋離慢慢地道:「那玉仙芝,大師,有什麼用?」老僧沉重地道:「可治天下任何奇毒,更能強身補氣,卻病延年,如若習武之人用以增長內功,服食之後便可節省三十年的修為,易言之,即可以在陡然間使一個武者的內力增強三十年的造詣!」秋離謹慎地道:「少林下院中有幾株這玩意兒?」苦笑一聲,老僧道:「僅此一株而已。」

  舔舔嘴唇,秋離又道:「就憑了那兩個寶貨留下的金銀雙劍標記,大師父你們便認定是『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盜去的麼?」老僧肅穆地道:「除此之外,他二人並曾傷了本源悟字輩弟子三人。據受傷弟子稟報,這二人所用劍法,正是衣、鮑二位施主的獨門武學『八十一手崩星劍法』!」

  秋離忽然笑了,他道:「還有其他的證據麼?」

  金袍老僧忍耐地道:「老納認為,有此一樁已足可證實那兩名蒙面怪客的身分了,這位施主莫不成尚未滿意?」搖搖頭,秋離道:「當然還不滿意。」

  老僧低沉地道:「其理安在?」

  秋離淡淡地道:「俗語道:捉賊捉贓。大師父,你們既然未能當場將那兩名不速之客擒住,如今也就不能單憑那兩端脆弱已極的所謂證據來隨意入人以罪,這是頗不合情理的!」

  這時「中原雙絕劍」之首衣帆立即激動地道:「者弟,這真是一件莫須有的罪名,一件天大的恥辱,件可怕的冤枉!

  就以老夫兄弟兩人在江湖上的名望來說,再不濟不可能去犯下這等醜事,這……這真是從何說起?」秋離忙道:「前輩且請稍安毋躁,當然這是一樁冤枉,不用前輩說,在下也明白得很!」金袍老僧緩緩地道:「是冤枉麼?施主!」衣帆勃然大怒,他厲聲道:「明心大師,衣某敬你乃少林下院主持,德高望重,為僅次於貴派掌門方丈之高僧,這才儘量委曲求全與你以禮相見,大師言談之間,尚請稍留餘地,否則,一旦撕破顏面,只怕對你我雙方來說,全不是一件有益之事!」

  雙目微揚,明心大師卻宣了一聲佛號,直道:「善哉,善哉……」秋離搓搓手,笑道:「光明裡念善哉是不夠的,大師父,心裡也要照這樣想才行。各位不遠千里,跑來小青山誣人為賊,非但大大地有違佛門仁厚之道,就更說不上善哉兩字的意義了!」

  明心大師沉靜地道:「施主,何謂誣人為賊,有人證,明確明鑒,怎能妄談一個『誣』字呢?」秋離冷笑一聲,道:「什麼是人證?」

  明心大師道:「本派三名受傷弟子。」

  唇角微揚,秋離道:「他們看見那兩個蒙面怪客的面貌了麼?」沉凝地,明心大師道:「他們認出了『中原雙絕劍』獨門所傳的『八十一手崩星劍法』!」

  搖搖頭,秋離道:「不足為證!」

  明心大師恨道:「此話怎講?」

  古怪地一笑,就在隔著明心大師七步之外,秋離身形移動,又快又熟又精又猛地立即將少林嫡傳的「十八羅漢拳」施展了一遍,他在出拳彈腿之間,非但招術神妙,步眼精嫻,而且拳路中之要訣、竅門、潛力之運用,間隙之連接,可以說已達到爐火純青之地步!就算正統出身的少林門人來演練這套拳術,恐怕也不會比他更強到哪裡!

  「謔」地收式之後,秋離面不紅,氣不喘,若無其事地笑道:「這套拳,便是貴派所傳有名的『十八羅漢拳』,在下我不是少林門人,但是一施展,只怕別人定會以為在下也是少林正宗出身了!」驚異的神色浮現在明心大師清奇的面孔上,他迷惑地道:「施主——你怎的會使本派正宗拳術?」哈哈一笑,秋離道:「看看,不就學會了?」頓了頓,他又道:「所以說,每一門每一派的武學特長並不是無法剽竊的,如果要以哪一個武林中入所現示的武功路數去完全確定他的身分,恐怕就不會十分可靠了!」

  明心大師窒了一窒,但他隨即又道:「施主所言固然亦有理,不過少林一派淵源久遠,門牆博大,所傳弟子甚多,少林技術也就流傳廣闊。本門嫡傳之『十八羅漢拳』盛名卓著,江湖之上,習者之眾,是而,會演少林拳術者與會使崩星劍法者,其意義便不能同一而論,易言之,內中頗有迥異之處!」

  秋離火道:「那麼,大師父可也要在下演練幾手崩星劍法給你過目?」明心大師尚未回答,秋離接著道:「或者大師父以為在下與『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過從甚密,可能也蒙傳了這套劍法,那麼,『武當派』的『十段錦』,華山派的『大錐三式』,『巫焰教』的『攀月摘星手』在下亦皆可施展施展,而且特別聲明,在下與他們這些教派毫無瓜葛可言。莫不成在下識得他們的武術竅要,也就算是這些教派的出身了,恩?」一時無言以對,明心大師僵了半晌,才道:「但……但現場另有『中原雙絕劍』的信物留下……」霍然大笑,秋離道:「大師父啊,就是因為又有了這兩件小玩意留下,才更顯得那兩個寶貨還想移禍嫁災,故意栽髒於人。你想想,做賊的人也肯留下什麼證據叫人家失主認出他是何人麼?」,籲了口氣,他續道:「假如我做了壞事,在當場留下一杆你們少林派的截道鏟是不是對方就可以不經詳查便將責任賴到少林派頭上了呢?事實上恐怕也沒有這麼簡單吧?這種最可笑又幼稚的障眼法,如若隨便將少林派的各位大師父蒙住,在下看,各位大師父就乾脆不要領導武林,個個脫下袈裟,到田裡種地算啦!」

  明心大師父經不起秋離這一輪又一輪唇槍舌劍攻擊,不由窘迫十分,連一句話也答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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