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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唇角浮漾著一抹古怪的笑意,秋離等到那兩條人影甫始消失於不同的所在,他已有如一股淡淡的輕煙般,無聲無息地自伏身之處飛閃而下,來到那位蕭大護壇進入的石屋之外!那扇厚重的大門並沒有下門,這正在秋離預料之中。他知道,一個疲乏而又剛剛寬下心來的人是不會太過謹慎的——這種人往往都會認為業已盡了防範本分了,亦會以為眼前的危機已經暫時消失,尤其是過度緊張與疲乏後的鬆散感覺,更將使他疲倦得只想躺上床去歇息,閘門,早就不會記得了……幾乎毫未停留,秋離的身影微閃便自側身推門跟了進去,輕快熟練得就象回到他自己的家裡一樣,也宛似他和那蕭大護壇是好朋友,兩個人一前一後地把臂入室聚晤……這是一間前廳,陳設簡單而粗俗,前廳右邊,有一條狹窄的走廊通到後面,從走廊上看去,。後面好象還有幾間隔開的房子。現在,那蕭大護壇正背對著秋離,他在一張黑漆桌前大大地伸著懶腰,同時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又發出一聲長長的吐氣怪響來,然後,他揉了揉額頭,拿起茶壺為他自己斟了杯冷茶,「咕嘟咕嘟」就仰著脖子灌下去大半杯!

  露出潔白而整齊的牙齒一笑,秋離背靠著掩上的門,笑吟吟地道:「可真又渴又累了,昭?」驟聞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那蕭大護壇不覺驚得險些把喉嚨裡的冷茶從鼻腔中嗆了出來,他全身猛然一震,手上的瓷杯已「嘩啦」一聲墜落於地,摔了個粉碎!

  就象身上的肌肉已經僵硬了一般,這位個子高大魁梧的大護壇吃力而又沉緩地,徐徐將軀體轉了過來,就在他的目光接觸到秋離的形態時,那目光業已變得有如一頭面對猛獸巨吻下的小鹿一樣,顯得恁般惶驚,又恁般驚駭與絕望了。他那張原來宛似充血的寬大臉膛,也一下子轉成了灰白!

  就這麼直愣愣地相持了片刻,這蕭大護壇又用力搖搖頭,雙手直揉著眼睛,仿佛要摔掉一些恐慌與不樣,又宛如懷疑他自己的視力起了幻象,他做著這些看上去有些可笑的動作,邊喃喃地道:「不會的……不可能的……」伸出舌尖舔舔嘴唇,秋離溫柔地道:「你有什麼困難麼?說不定我還可以略盡微力,大護壇,晤,你可是姓蕭嗎?」那蕭大護壇的額頭上已經有冷汗沁出——這種天氣裡他竟然流了汗,兩邊的太陽穴也在不裝突突」地跳動,他的雙目大瞪,鼻子和嘴巴全歪向一邊,甚至連兩隻碩大的手掌亦不覺扭成一團了……左右端詳了一下,秋離笑嘻嘻地道:「看情形,大護壇,你好象不大舒服?也難怪?這種氣氛加上這些扎眼的陳設,確是不易令人感到愉快——」喉嚨裡似是掖進了一把砂子,那蕭大護壇本來就顯得粗啞的語音,便越發糙濁難聽了。他掙扎著,盡力抑止自己驚駭不安的心緒道:「請教……尊駕何人?」哧哧一笑,秋離道:「你猜猜看?」強自鎮定著,那蕭大護壇唇角在一抽一抽地道:「我……我想,如今並非說笑……之時,尊駕休得……戲弄調侃……尊駕可知此……此乃何地?」秋離又四周打量了一番,故意皺著眉頭道:「咦?這不是大寧府郊的白鼓山山麓下的『白鼓山莊』麼?莫不成我走錯了地方?要不,這又會是何處呢?淩霄殿?水晶宮?還是城隍廟?仁兄,你倒指引一下看!」

  那蕭大護壇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這一退,卻撞上了後面的桌子,他咧咧嘴,神情異常窘迫,又異常驚怒地道:「休……休得譏消嘲弄……你當我『百隆派』是善受人欺的麼?你以為我又是……誰?」秋離摸摸下頷,道:「你們『百隆派』素為官府鷹爪狗腿,成天欺侮人,怎道善受人欺?而你,你是誰?你不是什麼大護壇麼?然則我搞差了?那你是誰呢?我的兒抑或我的孫?或是個邪雜種?」一股突發的憤怒與惱羞,象一片湧蕩的浪潮淹沒了這蕭大護壇的理智及驚恐,他大吼如雷,雙手十指箕張,象一頭牛似的沖撲了過來!秋離旋閃如電,抖手之下七十掌三十九腿在同一時間,分成不同的角度由四面八方候然暴卷而上!

  刹那間,掌影飛掠,腿勢如樁,威力強悍無匹地猛然迎罩向那蕭大護壇,蕭大護壇的身形尚差好幾步未及撲到位置,他自己業已陷入對方的層層威脅裡!

  驚得這位大護壇驀一機靈,急忙仰身拋臂,斜著飛往右穿,在轉側的瞬息,他的兩腿卻突而暴彈狠端!

  秋離低沉地笑著,倏然移出三步,他「苦空八掌」裡的前四招「鬼在哭」「鬼開眼」「鬼日善」「鬼索命」已在淩厲的攻擊中合併齊出。掌影翻舞著,縱橫著,旋轉著,流射著,空氣呼嘯,勁力澎湃,有如血刃漫天,水花暴濺,頓時整個石屋的每一分寸空間,全攏括於他這浩烈的威力之中了!

  這有如狂風驟雨般的強猛攻擊,以那蕭大護壇的武功造詣來說,已無法抵擋,他手忙腳亂地倉皇急出三招九式相抗拒,一面拼命朝右邊的狹窄走廊上飛躍。然而,就在他那些施出的掌腿無聲無息消解於秋離浩大攻勢中的一刹那,秋離的一記「鬼指東」已緊接出手!銳風淬旋宛似鬼嘯,早已狼狽不堪的蕭大護壇飛躍的身形尚未著地,業已被那招「鬼指東」所發出的怪異勁力淩空撞中胸側,他悶吭一聲,龐大的軀體霍然半旋,一半撞在旁邊的石壁上!

  聳聳肩,秋離回身下了門門,再大搖大擺來在那蕭大護壇旁邊,他微微俯身,淡淡地笑道:「抱歉,抱歉,我這人就是有些不知輕重,這一下子大約使你頗難忍受,不過,還不至於要了命———」說著,他伸手將幾乎全癱了的蕭大護拎了起來,就這麼象提著只雞似的提到那張黑漆桌邊的太師椅上。

  這位蕭大護壇的肋骨已斷了三根,內腑更受創不輕,再吃秋離這一提一晃,那等滋味,就更難以消受了。他不由自主地全身痙攣著,黃豆大的汗珠子滾滾流淌;大口噓著氣,面色在灰白中更泛了烏青!

  搓搓手,秋離面對著他,笑道:「當然,在眼前你還不至於喪命,但是,過一陣子可就不敢講了,這需要看你老兄的態度與友善情形來定奪。如若你和我十分融洽,你今晚的罪就受到此處為止,假設你要充硬骨頭,裝大英雄,欲待和我撐抗一下的話,那麼,這卻只算小菜,正餐還在後面。大護壇,把一個硬骨頭磨成窩囊廢,把一個英雄變成狗熊,在這方面我是行家,我有很多種有趣而奇妙的法子,不過,它的滋味自是不會太舒適了……」沉濁地喘息,蕭大護壇孱弱又驚悸地道:「你……你可就是……秋離?」秋離和善地道:「假如不是,你認為我又是誰呢?」一股寒氣頓時寵罩了蕭大護壇的全身,他連心都變涼了,忍不住機靈靈地打了個哆嗦,他怯懼又絕望地道:「你……你要什麼?」靠前一步,秋離壓低了嗓門道:「第一,先把現在來到門外的人支使開去,不管他是什麼人!」

  那蕭大護壇吃了一驚,他仔細聽著,片刻後,他才聽到一陣低促的腳步聲迅速往這邊接近,這時,蕭大護壇始明白了,果真有人朝此處走來——或是奔來!心頭不禁暗暗佩服著秋離的功夫精深,表面上,他卻強硬地道:「如果,我不呢?」露出那一口潔白如刃的牙齒笑笑,秋離道:「也很簡單,你就會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了。朋友,我不是善人,你挨得起,我就做得下!」

  又打了個寒顫,這蕭大護壇尚不及開口,門外已起了一陣低促的敲叩門聲,有個謹慎的聲音揚起道:「蕭大護壇,大護壇……」秋離懶洋洋地倚在桌沿,目光卻冷酷而狠毒地盯注在那蕭大護壇驚恐遲疑的面龐上,同時,他的左掌已刃口般緩緩提起I抽口冷氣,這蕭大護壇舔了舔嘴唇,終於逸強地回應道:「誰?什麼事?」門外,那謹慎的語聲似是放下了心,變得比較開朗地道:「大護壇可有需要弟子效力之處?」翻翻眼睛,蕭大護壇恨恨地道:「哪一個叫你們來的?」外面的聲音略一沉默,有些忐忑地道:「方才,一名弟子行過大護壇屋外,似曾聞得室內有叱喝之聲,因此那名弟子急急奔來傳告,我等恐有意外,是而便趕來探問一聲……」秋離悄聲道:「叫他們滾蛋!」

  咽了口唾沫,蕭大護壇有氣無力地道:「他……他約莫聽錯了,我很好,沒有事,你們全回去吧……」門外答應一聲,步履聲響,逐漸遠去,半癱在太師椅上的蕭大護壇長歎一聲,方待開口,秋離已以指比唇,示意噤聲。他閃到門邊,側耳靜聽,好一陣子,才咧唇而笑,頓首道:「很好,他們已經走了,你還算合作,還算友善,雖然帶有些兒勉強,不過我不怪你,處在你這種情勢之下,任誰也都會有這個熊樣子,你看看,我也相當講理吧?」呻吟了;聲,蕭大護壇啞著嗓子道:「姓秋的……你,你到底想幹什麼?」秋離微笑著道:「別急,我只是問你幾個問題,僅僅幾個小小的問題而已!」

  這蕭大護壇早就臆測到對方會有此一著了,而這又是他最忌最怕的一著,因為,對方要問——或許說拷審更為恰當的——那些問題,必是他派中的機密,易言之,就是決然不可洩露的事情,而困難就在這裡了。如若說出來吧;便等於是叛派背義,成為同道夥伴的公敵,假使不說呢?秋離那一套逼供的手法只怕是消受不了啊,那魔星,他必會用最最殘酷的方法來達到目的的。蕭大護壇並不想死,他還沒有活夠,只是事到如今,求生卻也變得這般艱難與酸澀了……淡淡地,秋離道:「怎麼樣朋友,你尚未回話!」

  蕭大護壇的面色極其難堪,更極其灰敗,他緊皺著眉頭,雙目半垂,訥訥地道:「你……你要問些什麼呢?其實,派裡有些重大事情,就算我也不見得全清楚……」眨眨眼,秋離暗付道:「這老小子竟然耍起滑頭來了,今天我擒了你,老小於啊,你就別想再玩什麼花招啦,我可是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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