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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登臨青山

  「小青山」是中原雙絕劍的隱居之地,說它小,可也真不大,在小巧中卻更顯玲瓏巧雅之韻,在那秀逸而不險峻,清奇而不峭拔的山峰間,溫植著常翠不凋的松柏修篡,時值秋末、放眼看去,卻仍是一片青絲瑩碧,沁心怕神,無庸登臨,只是隔在遠處這麼一望,已夠得上明朗軒敞,令人悠然有出塵滌俗之念了……駐馬欣賞片刻,秋離不由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地方,他在略略將身上拾掇了一下之後,便策馬直奔而去。

  沿著「小青山」的—『條登山狹徑上馳。徑路兩側是一片茂密清新的細竹,而兩側的竹與走近的翠色相映,就更顯得深碧如海憂雅寧靜……半頓飯的工夫之後,這條盤旋回繞的狹窄山道已然到了盡頭,盡頭有一片茗翠蓊郁的松林,松枝古虯飛揚,亭亭如蓋,尤其是山風拂處,松濤如泣,就更是平空增添了幾分詩情畫意了……一條寬只尺許的幽徑通過這片松林,徑路太窄,已不適騎馬,於是,秋離振鐙落地,牽著他的寶貝「黃驃子」啟步走向林中。

  「小青山」這地方,秋離從來沒有到過,但登山之後到達」中原雙絕劍」隱居之處的大略走法,周雲卻在以前告訴過他。

  因此,憑著記憶中周雲所說的地形方向,他也可以不太費事地找到通往目的地途徑,現在,他知道,穿過松林,即將抵達了!松林後面,矗立一道高約十餘丈的仍壁,一條清澈如銀的細瀑,便自仞壁上懸落,在四濺紛散,宛似碎玉飛雪般的水花流旋裡一座完全是以天然原木搭建成的雅致樓宇便倚在仍壁之下,流瀑之側。這座樓宇高有一兩層,建樓的木材仍還帶著它斑舊而著青的樹皮,樓前樓後,松柏成蔭,枝虯形樸。眼見如畫幽境,耳聞細瀑流泉,這風光,晤,可也真叫美。

  卓立林邊,細細觀賞了好一陣子,秋離才讚歎著牽馬朝樓前行近,他在一條以白碎石砌就婉蜒通達樓宇門口的雅致小道之前,將馬兒放了,扯扯衣衫,才大踏著白石子道上去。

  一級木制階梯之上,便是那扇泛著黃灰色,尚帶有清晰木材紋路的門兒了,門兒正閉著,連兩邊的窗口也有重重密簾掩遮。

  籲了口氣,秋離舉手叩門,邊高聲叫道:「有人在裡面麼?」片刻後,秋離聽到一陣碎碎的步履聲響輕輕傳來,這人走路的腳步聲顯得矜持而高雅,未見其人,光聽他走路的步履,便可以推斷出這一定是個有著良好教養的人物,而且極可能是個女子!

  不一會,門扉呀然開啟,呢,門扉後,卻映出一張何等撫媚人的臉龐,果然是一張少女的面容,一張有如花研也似的嬌美面容,可愛極了,也純真極了,好令人目不忍移!

  微微一怔之後,秋離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一笑,他道:「你真美,姑娘。」

  那少女的表情,本來是有些兒迷憫而驚異的,但是,秋離這一出言讚譽,她卻突然將面色沉了下去,兩手一叉腰,她冷如寒霜地道:「我美不美和你有什麼關係?我想,你灰頭土臉的跑到小青山來,總不會只是為了向我說一句無聊的話罷!」

  別看這女孩子豔若桃李,狀似嬌憨,說起話來卻是利舌利嘴,咄咄逼人,一開口就厲害得幾乎要咬下對方一塊肉來!

  「嘖」了兩聲,秋離微微笑道:「你不要誤會,以為我吃你豆腐,占你便宜,我這人最大的長處便是直爽磊落不喜虛偽矯飾,方才,你一開門,我頓覺豔光四射,顏容照人,所以這麼情不自禁便脫口讚美你一句,姑娘,這也正好證明了我坦蕩直率,一片摯誠。」

  小巧挺直的鼻子皺了皺,少女不屑地道:「好個花言巧語、不知臉長的渾小子,你直爽不直爽,磊落不磊落,這是你的事,犯不著在姑娘我面前出醜賣乖,自誇自弄,你到底有事沒事,有事快講,沒事你為什麼敲門?姑娘沒有這麼多閒情逸致陪你耗時間!」伸出舌來潤潤嘴唇,秋離笑嘻嘻地道:「小姑娘,我遠來是客,不管我有事沒事,你總不能這麼擺臉色給我看,一下子拒人於千里之外吧?」臉色越發冰冷了,少女怒道:「喂,你是有完沒完?站在這裡嚼舌根子?客!你看看你這邋遢樣子,活象剛從大牢裡放出又逃亡了幾于裡的囚犯,衣冠不整,面容不修的一副窩囊相,我『中原雙絕劍』門上會有你這種客?真是笑話了:「歎了口氣,秋離伸手摸了摸自己頷下刺手的胡茬子,又看了看穿在身上那襲汙髒淩亂又沾滿灰土的長衫,他無可奈何地道:「我是來得太急促了,沒有把自己裝扮裝扮,實在有些抱歉。不過,姑娘,你也不能全以衣冠相人哪!」

  鼻孔裡哼了哼,少女輕藐地道:「不用多羅咳,光看你這不三不四的樣子,也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來路,說,你敲門幹什麼?」搓搓手,秋離道:「我請問,周雲和艾小玫回來了嗎?」少女怔了怔,她疑遲地道:「你問師兄做什麼?」秋離聳聳肩,道:「我們是朋友,他請我來此,參加他與艾小玫的婚禮,這些理由,夠不夠我敲門的原因?」打量了秋離一會,少女的臉色緩和了些,她比較友善地道:「你是誰?」秋離道:「先說周雲在不在?」點點頭,少女道:「師兄陪著未來的師嫂下山採購化妝品了,二叔和他們一道去的,現在只家父和我兩人在家……」秋離點點頭,道:「那麼,我可以進來等一會麼?順便也拜訪令尊,我想,姑娘你一定是『中原雙絕劍』裡『金絕劍』衣帆的令嬡了?」靈秀端巧的眉梢眼角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少女凝視著秋離,眸子深處有一股穎悟的光芒在閃耀,她帶著三分親切,七分好奇的韻調,驚喜地道:「我想,我該知道你是誰了秋離尚未答話,少女背後已響起一陣清朗而蒼勁的敞笑,一個溫潤的聲音隨即傳來:「霜兒淘氣,還不肅請秋壯士入室待茶?」這位叫「霜兒」的少女,聞言咯咯一笑,輕悄地讓到一邊,嬌媚地回身叫道:「爹,他果然就是秋離嗎?」又是一陣那種令人聽來十分舒暢熨貼的笑聲。笑聲裡,一位銀髯如雲,禿頭紅臉,身著一襲褐布長衫的矮胖老人已然出現。他那胖敦敦的紅潤臉龐上孕著慈祥的笑意,一雙細小精芒四射的眼睛,和藹又贊許地正在端視著秋離,老人家這模樣,呢,不似是一位名震天下的武林宗師,就好象一個麵團團的富有莊稼員外一般!

  秋離連忙整容施禮,穩重地道:「末學秋離,拜見衣老前輩。」

  對面的老人,果然就是名聞四海、威揚南北的「中原雙絕劍」之首「金絕劍」衣帆!秋離對衣帆如此敬重,使這位劍術中的泰斗人物頗覺光彩,更感到無比欣慰,他長笑一聲,急步上前挽住秋離,殷切地道:「壯士休得如此多禮,快請入內把敘……」一面說,衣帆邊將秋離迎入前堂之內。這間堂屋佈置得異常清雅古樸,無論地板、牆壁、頂面,全和外邊一樣,純是採用未經修飾的粗大原木所制就,非但淳新簡樸,別有風味,更隱隱飄散著一股子淡淡的木料芳香,六把斑竹椅圍繞著一張老樹根雕成的雅致紫紅色桌子,一側的竹編高幾上擺著一隻香煙爐似的羊脂玉鼎,靠左邊的一扇大窗正撐開,可以望見窗外那一線濺銀碎珠般的流瀑,在流瀑揚起的檬檬水霧迷漫中,那種泌涼的爽氣,宛似也飄輸室內了……窗邊,有松柏的綠影映入,一列置於各色瓷盆中的「奇石」便放在窗檻下的橫板上,形形色色,清奇古怪的石狀,有如幾十座縮小了的名山古嶽擺在那裡,令人目之思之,悠然神往。一具織錦玉屏橫立在室內,玉屏上精繡著一幅「孤竹嘯風圖」,屏前。是一張名貴精巧的雲石臥榻,屏後,想就是進入另一個房間或是登樓的梯子所在了。

  衣帆肅請秋離落坐後,又吩咐他的女兒趕緊沏茶敬客。現在、他日注秋離,手捋銀髯,笑道:「壯士此來,沿途必是少不了一番奔波勞累吧?」秋離笑笑道:「尚好。」

  衣帆和熙地道:「小徒周雲於日前返山之後,業已將他與壯士結識經過及壯士對他之諸般思助,向老夫一一敘明,壯士如此善待小徒,並成全他終生之願,老夫雖為其師其尊,亦同心感激,並衷於懷……」拱拱手,秋離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前輩言重了!」

  衣帆感慨地道:「江湖中風譎雲詭,人心區測、道義日漸式微,公理蕩然無存,為今之世,如壯士等古道熱腸,慷慨豪邁之輩,實在已不多見,小徒自幼孤苦伶仔,且又稟性癖傲倔強,一再遭到打擊,自己心灰意冷,終日悒悒。老夫為其授業師長、多年來便少見此子歡喜,礙于武林傳規與人言流長,老夫亦束手無策,徒喚奈何,若非壯士一力相助,突破世俗陋習拯挽小徒於絕境,只怕……唉,這孩子終生也就完了……」秋離表面上謙虛著,心裡卻暗笑道:「媽的,你個老小子卻好一張利嘴,周雲遭到天山派莫須有的理由逐出門牆,又叫人家把青梅竹馬的愛侶奪了去,你老小子明明心裡有數,卻礙于武林中的『規矩』,你老匹夫自己的『威嚴』『面子』拉不下臉來去論理,而幫著徒弟搶老婆的事情當然就更不好意思去做了,如今我出頭助了周雲,頂了個惡名,你老小子總算也出了——口怨氣,難怪高帽子就一頂接一頂地給我戴個不停……老家飲啊,你是受了虛名與陋俗的束縛了,任何一件事,你只須要問該不該做,有沒有道理做。而不要管做了之後,別人會怎麼評論,如若事事全怕人言人語,俱是瞻前顧後,那還搞個什麼球?就今正如你老小於自己說,道義式微、公理就難伸啦……」輕歎一聲,衣幟這時又道:「小徒日前歸來,即已面告老夫,壯士將要親臨寒山參與小徒婚禮之事,呵呵,老夫還正日夜期盼著呢,不想壯士卻已到了……迎門丫頭,乃是老夫獨女,單名一個霜字,也是老夫將她嬌縱慣了,若有冒犯之處,尚請壯土恕過……」淡淡一笑,秋離道:「好說,令嬡秀美端淑,天真活潑,了無忸怩之態,這也是她的長處呢……」此刻,衣帆的寶貝女兒衣霜已然用一方黑漆木盤托著兩盞精巧的鑲藍瓷杯走了進來,她輕輕地在秋離與乃父之前將杯兒放下了,然後,一扭腰坐在秋離旁邊的一張竹椅上,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直愣愣地逼視著秋離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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