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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沉重地,馮鍔將紫檀木盒交到潘一志手上,潘一志木然接過,眼睛直愣地投注盒子上,看得出他有多少不甘、多少難舍、又多少悲哀,好半晌,他才強行壓住心頭的激動,微顫著地道:「交給誰?你們?」秋離向于德壽一啦嘴,笑笑道:「大當家,你還在等什麼?」于德壽急得早就想一個箭步沖上去搶了,但他卻仍得顧著他瓢把子的身分,不能顯得太過貪婪,猶假惶惶地客氣道:

  「我看,呃,還是秋兄你過去接吧?」哧哧一笑,秋離道:「不敢。於當家,你請。」于德壽眉開眼笑地道:「如此,於某人就冒失了。」說著,他大步過去自潘一志手中接過紫檀木盆,走回來後又將木盒輕啟一縫,仔細檢視,好一陣子,他才滿意地籲了口氣,朝秋離點了點頭,連眼睛都宛如笑了起來。

  低沉地,秋離道:「不錯麼?」于德壽道:「不錯,于某鑒定珍奇之物家有經驗,而且這玩意的形狀早經丹青好手畫了下來,絲毫不差!」淡淡地,秋離道:「總算趁了你們的心願,大當家。」得意地一笑,于德壽歡悅地道:「彼此彼此。」向天山諸人一抱拳,秋離乾脆地道:「自此告辭,山高水長,我們後會有期了!」他目注著潘一志那張叫仇恨掩遮的臉孔,又道:「潘掌門,不管你有多恨我,但我仍然奉勸你一句忠言:無邊湖的蟊賊蛇鼠,切切不可交往信任,以免引狼入室,惹火燒身。」天山派的人沒有一個人吭氣,潘一志也霍然轉身而去,但是,半坐在軟兜上的孟漁卻胡著秋離微笑著連連點頭。

  眨眨眼,秋離躬了躬身。那邊,于德壽的黃衫會所屬們早已迅速牽過坐騎,默然將死傷的同伴抬扶上馬,在公孫勁竹的低沉號令下,全都翻身登上鞍背,於是,于德壽向秋離道:「我們走吧,秋兄。」

  秋離點點頭,左手一帶身旁「黃驃子」馬的緩繩,人已穩坐鞍上,他一揮手,道:「走。」數十乘鐵騎,在一片突起的悶雷也似的蹄聲中紛紛離開了彤雲山莊的大門,有如一陣狂風般向山下卷去,刹那間已消失無蹤。

  遠處,有隱約的奔騰聲傳來,漸去漸遠而空山寂寂,寒風蕭蕭,彤雲山莊之內;無數的天山門人垂首哽咽,噓唏不語,那些蹄聲,帶走的不僅是天山珍寶「玉麒麟」,還有天山的尊嚴,以及數百年流傳下來的光輝統……

  此刻,東方天際,已開始有一抹曙光隱現,但是,那抹魚肚白色卻是灰濛濛的,悲沉沉的,天亮了,卻似乎也感染、了夜來的淩厲與沉痛。

  秋離和黃衫會的鐵騎們急忙奔行在「雪池道」上,而天山腳下的大牌坊亦已隱隱在望了。

  飛馳中,于德壽靠近了秋離,迎著撲面的冷風,大聲道:

  「秋兄,幹得好,若非有你,只怕這玩意就別想到手,行,我服你!」于德壽志得意滿地拍了拍他藏在長衫內的紫檀木盒,顯得高興極了,這一路下來,他的一張大嘴就沒有合過。

  微微一笑,秋離的目光正仔細搜尋入出口處的牌坊四周,他在找周雲的蹤跡,邊懶懶地答應著道:「彼此彼此……」隨著口裡的回答,秋離已放綏了胯下坐騎的奔速。他這一慢下來,于掐壽以下的黃衫群霸們也跟著煞住了急奔之勢,有些奇怪地看著秋離,于德壽謹慎地問道:「秋兄,還有事情?」點點頭,秋離道:「我在找我的朋友周雲。」連忙回頭一瞧,于德壽驚道:『不好,那位周兄沒有跟著出來——」秋離冷然道:「他比我們早走了一步,照時間上算,如今他已該到達這裡了……」籲了口氣,于德壽卻仍帶著三分怔仲:「他還比我們早走?

  怎麼我卻沒有察覺?」露齒一笑,秋離淡淡地道:「事不關己,你如何會去注意?

  再說,瓢把子的心思已經完全放到這尊『玉麒麟』上面去了急忙咳了幾聲,于德壽尷尬地道:「說笑了,呢,秋兄說笑了………」忽然,秋離目光一亮,大喝道:「周兄!」可不是,在大牌坊右邊十多丈遠的一片長滿枯草的斜坡下,一條黑影衝破晨霧電掠而來,這人,正是周雲!「唏聿聿」一聲馬嘶,秋離勒住了」黃驃子」,他注視著喘吁吁地奔到面前的周雲,笑眯眯地道:「一切無恙?」

  大大喘了幾聲,周雲又是興奮,又是激動,又是感懷地微微顫抖著道:「好,好得很……可是秋兄你卻叫我擔足了心,我怕你萬一有所失閃,怕你萬;吃了虧,萬一擔了險,我急壞了……」懶散地一笑,秋離侵吞吞地道:「你是庸人自擾了,老友,成天打雁,還能叫雁琢了眼睛?」面罩之後,周雲的眸子裡閃耀著奇異的光彩,而這光彩,是友愛的,關注的,感激而又欣慰的,他吞了口唾液,低聲道:「天山派的好手太多,秋兄,我知道你功夫硬,但是,猛虎也架不住一群狼,何況,他們還有那位瘦老頭在撐腰,雖然我不知道。那老頭子的來歷,卻也看得出他決非泛泛之輩呢!」

  揉揉臉,秋離淡淡地道:「不錯,那老頭子是昔年『天下三雄』之一,『萬屠嘯天』孟漁!」有如一串旱天突起的金雷響在周雲頭頂,震得他身子大大地搖晃了幾下,看不見他的面容,而他的面容一定也在驟然問全變了,因為;他那一雙眸子正驚恐又寒栗地大睜著,好一陣,他才訥訥地道:「什麼?孟漁?秋兄………你可是在說『萬屠嘯天』孟漁?當年『天下三雄』之一的那一個孟漁?」將手握的皮緩在指頭上繞了幾繞,秋離輕輕地道:「就是他!」幾乎有些不相信地瞪著秋離,周雲的語聲顯得異常乾澀地道:「那麼……你們交手了?」微微頷首,秋離道:「交了。」喉嚨裡咕嚕了幾聲,周雲驚駭得直楞楞看著秋離,那模樣,活似在看一頭怪物,他有些口吃地道:「如此……說來,呢,秋,秋兄,你還……贏了?「哧哧一笑,秋離轉動了一下脖子,疲憊地道:「假如我輸了,現在,我還能坐在馬上和你談話?後面黃衫會的各位老爹們還能在臉上帶著笑容?只怕他們連哭也哭不出聲了……」又拍拍周雲肩臂,秋離俏聲道:「在以後的長久歲月中,你得記住一件事,老友,』這件事便是:永遠不要低估了鬼手秋離!」驀地激靈一顫,周雲做夢方醒般打了個寒噤,他驚栗地道:「好險,者天,太險了……」』舌頭伸出來在燥烈的嘴唇上舔了一圈,秋離做淩淩地道:

  「看來,我就有一個『屜險如夷』的特長……」這時,在後面,于鎔壽輕咳兩聲,陪著笑臉策馬靠近了幾步,他小心地道:「秋兄,呃,我看,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先歇著比較好?這一夜的折騰,你也夠累了,找個避風的所在大家住下來,一則養養精神,二則麼,談話也舒服得多……」眉梢子一揚,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當然,呢,遵命。」打著哈哈,于鵝壽乾笑道:「言重言重,於某人天服也承當不起哪……」秋離低下身,向周雲道:「者友,你的那一口子呢?」眼睛裡不期然地透著窘迫,透著惴惴,但是,卻更有包含不住的喜悅,周雲壓著嗓子道:「她在……那邊草坡下……」「嘖」了一聲,秋離吊兒郎當地道:「尚未解開穴道吧?」搖搖頭,周雲低促地道:「還沒有……」右手食指與姆指;彈;「啪」地一聲脆響,秋離回頭道:

  「瓢把子,勻出一匹馬來給我的朋友,成不?」哈哈一笑,于德壽道:「這有何難?」於是在於德壽招呼調撥坐騎的空隙裡,秋離已迅速地轉過來對周雲道:「快去把你那口子不管背也好抱也好的給弄過來!」羞得周雲一低頭急匆匆地棄了出去,就在他抱著艾小改回來的時候,一名黃衫會「三十衛」中的大漢巳恭謹地牽過一匹馬給周雲。

  很快地,一行騎隊又立刻啟程馳去。鞍上秋離看著周雲珍若拱玉般抱著用他長衫掩蓋著的艾小玫,不由有趣地笑了,男女之間的愛,晤,可真是這麼神妙麼?于德壽趕了一鞭,奔上來與秋離並肩而行,他鷹似的目光也不停地投注向周雲那邊,面孔上的表情十分納罕……

  用手指拭著農上的雪亮銅扣,秋離道:「丈二和尚,是麼?」驚然一凜,于德壽急忙收回視線,窘生生地笑著道:「呃,秋兄,什麼?」秋離談然道:「我是說瓢把子你是否有如丈二和尚,摸不著你的尊後腦勺?」已經習慣了秋離的嬉笑怒駡、玩世不恭了,于德壽聳聳肩,一本正經地道:「老實說,秋兄,是的;不過我曉得我不該問,你若不說,我也絕不會有絲毫猜疑或是不快……」心裡暗罵;聲,秋離似笑非笑地道,「用不著激我,瓢把子,我可以告訴你的只有兩句話,第一句,這只是男女間談情說愛的古老故事中的一個小故事……」眨眨眼,他又道:「第二句,這個故事,眼前看來像是已由喜劇收場了,僅是如此簡單而已。」』連連點頭,于德壽乾笑道:「是的,是的,十分簡單,十分簡單……」騎隊以驚人的速度急奔著,瞬息裡,;大段一大段的路途便被拋離在後了,秋廄的風可是夠冷的了,像是分成了一根根冰針,那麼狠蕭蕭地宜往人們肌膚裡紮,骨縫子裡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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