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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沉默了許久的孟漁不禁在暗裡歎了口氣,多少年來過著的江湖生活,使他閱盡了形形色色的各種樣人,也使他碰著了,聽著了些光怪陸離,千奇百怪的事,他經歷過數不清的詭異場合,更遇上些悲歡與離合;在人生的旅程上,他用近七十年的光陰行走了這多年的生命路途,對活著的一干遭遇及感受他已十分熟悉,他大致可以看出來什麼是真實的,什麼是虛偽的,什麼是善良的,什麼是邪惡的,這象一面銅鏡,不敢說一定明鑒毫髮,也能明察大端。現在,孟漁看得出眼前之事,其中必有蹊蹺,同樣的,他也看得出秋離不似誣陷;

  可是,他身處的地位,在此時卻苦於無法說什麼話,或者表示一點什麼心意,而眼前,一場勢必慘烈的火拼只怕難以避免了,這其中,這火拼問題的真諦是什麼?目的是什麼?假如天山派方面立場是對的當然沒話說,但如若秋離是對的呢?

  那灑血豁命不就太過魯莽愚蠢了麼?這時——

  潘一志氣休休地轉頭面對孟漁,低促地道:「孟兄,兄弟我要為同門報仇雪恨了!」略一遲疑,孟漁道:「且請稍候!」意外地一怔,潘一志不悅道:「孟兄莫非還有高見?」孟漁沒有理他,逕自踏前一步,向秋離道:「秋離,你方才所言之事,那丁驥已被你殺死,無可對證,方才你說當時陷害周雲之人共有九個之數,除了丁驥外,那另外人絕不會全部死絕,可能將那參與此事的九個人招出來麼?只要招出其中一人也就夠了!」秋離緩緩地道:「孟漁,大約你忘了無邊湖的人全戴著人皮面具!至今,不要我說,只伯就連你這般見多識廣的前輩人物也不知道無邊湖的所在地吧?我希望那八個人都在此處,希望他們尚未死絕……」這時,九手銀瞳潘一志又找了空隙和把柄,他吼道:「既是那般人全戴著人皮面具,又怎知道其中會有丁驥?周雲這孽畜是如何發覺的?」冷冷一笑,秋離道:「其一,丁驥出身無邊湖,其二,丁驥身材魁梧,體形高大,語聲特殊,在低啞中帶陰尖韻,極易辨認,其三,他曾在損毀周雲面容之時掀開皮罩拭汗;周雲雖未與他正式見面;卻在暗處注意過他,你知道對橫刀奪愛之人,看了三眼便水難忘懷!」頓了頓,他又道:「因此,相似的,丁驥也十分留心周雲的行蹤,他清楚周雲時常偷上天山與他師妹相會,便探察妥了周雲的必經之路,加以謀害,那一夜,他便是躬親參與,當然,辦這種事,換了你我,也定親自前往的,是麼?」潘一志怒道:「全是胡言,你無憑無證,只在空口瞎扯,誣陷善良!。」

  雙目一閃,秋離冷然道:「潘一志,你以為我是吃飽飯沒事幹了,千里迢迢跑來向你這污穢之地誣陷象丁驥這種『善良』?」「呸」了一聲,秋離又厲烈地道:「老實說,無邊湖另外那八個人我姓秋的亦必不放過,我定將尋著那個地方去找他們結算此帳,在登臨天山之前,我們便有此打算,打算萬一姓丁的不在天山之上時,我將立即走遍天涯海角尋訪無邊湖,替周雲出此怨氣,但姓丁的該死,他娶人之女,定居女方之處,這正省了我們的工夫,首先斬此凶人以伸天道!」看了氣得不成人樣的潘一志一眼,秋離再道:「周雲沒有料錯,你這老小子盲目地寵愛丁驥,昏庸地信任於他,縱使他與艾小玫成了親,你也必不要他離開天山,果然對了,潘一志,你正是如此做的!丁驥下聘於天山,娶艾小玫於天山,定居於天山,如今,再葬身於天山!」九手銀瞳潘一志狂吼一聲,暴怒地叫道:「孟兄請退,天山派與秋離勢難兩全!」孟漁猶豫了下,終於歎了口氣讓開一邊,他明白,眼前的混水,只伯是不能不趟了!

  銀牛角斜斜舉起,角尖指天,秋離冷然地道:「天山派的上下各人通通聽著:你們當年逐出周雲,任他形單影隻,冤情難伸,任他飄泊天涯,受苦受辱,任他毀害傷身,悲痛欲絕,你們天山,派,老的一輩昏庸無能,獨斷專行,是非莫辨,黑白不分;中的一輩畏首畏尾,怯懦拘私,罔念情誼,寡毒涼薄;小的一輩盲從糊塗,囂張狂傲,妄自稱大,不明真理,你們全是武林中的敗類,江湖上的蟊賊,天下有血性,有氣節,識仁義,明大體的人,皆可擒而誅之!」一仰頭,他又洪亮地道:「今夜,我鬼手秋離有幸至此,便自做自承,做這替天行道之人,果報神之子了!」從未發一言的天山派八代弟子中的第二位——僅次於攀門人的馮鍔,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他雙目圓睜,角眥欲裂地大呼:「秋離,你這狂徒、惡鬼、畜生!天山派今夜便將斬你的血手,滅你的凶性!」大笑如雷,秋離淩猛地叫道:「來吧,你們一起上,每一個人,不管是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有號稱「金拐羅漢」的馮鍔鳳目驟睜,額頭上的太陽穴突然暴起,他微一偏身,右手已自袍襟裡抽出一柄金光燦閃的沉重單拐來;這位尊主天山派二掌門的前輩人物,尋常是難得一動肝火的,但他自己十分疼愛難一女徒兒與徒兒的夫婿,一個不知所終,一個橫屍慘死,再加上他的師弟身受重創,眼前的行兇者競又這般狂傲跋息,這口氣,就連他積了七十餘年的修為也是忍不下了,在暴怒痛恨之中,就想立即與對方上手搏命!冷酷而陰森的秋離卓立如山:「怎麼,就是你老小於一個人上麼?」馮鍔雙眸紅中泛紫,他切著齒道:「畜生,看你還能狂到幾時!」秋離的目光斜視著舉指向天的銀牛角,淡漠地道:「能狂到你瞑目之後是無庸置疑的,老朋友,你不夠看!」緩慢地逼了過來,九手銀瞳潘一志厲烈地道:「秋離,本掌門來慈悲你了!」哧哧一笑,秋離眼珠子一轉,道」還有哪位,用不著客氣,有興趣的請一起上來,這樣也顯得熱鬧些,對了;孟老前輩,你不湊上一角耍耍麼?」「萬屠嘯天」孟漁任是當年雄霸天下,經過了多少大風大浪,暗中對秋離這種豪壯做倔的神態也不由不加了三分欽服,他閱人多了,見得更多,但是,似這等狂放不拘的人物卻還真是僅遇的呢;因此,這位響噹噹的老前輩表面上冷沉如冰,骨子裡卻並沒有什麼氣,他站在一旁,嚴峻地道:「不要太過分,秋離,你能勝過天山掌門人潘兄就算出了奇跡了!」秋離笑笑,道:「老實說,如今我是趕鴨子上架,硬挺;

  不是麼?要不挺也不成了,還空叫人家罵一聲窩囊——」

  ,於是,就在那個「囊」字還跳躍在舌尖上,秋離斜指向天的銀牛角已閃電也似地猛然飛向潘一志!

  他這突冗而急厲的發難,是全場的任何人所預料不到的,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說打就打,而且毫不容情,毫無徵兆,一上手便是這般的歹毒狠辣!「九手銀瞪」潘一志淬然一驚之下「呼嚕嚕」地斜旋而去,在旋身的同時,他已倏然反了五掌,這五掌也是又急又快,更自五個不同的角度暴閃翻掠,這等迅速的應變,亦是匪夷所思,不愧「九手銀瞳」之名了!

  秋離大笑一聲,微轉驀勝,銀牛角晃閃之下又幾乎在第一次出手的同一時間反劈往正待挾擊側攻的「金拐羅漢」馮鍔!

  於是,金拐突起,猛迎而上,秋離的銀牛角抖顫如千層浪湧,在一波波白瑩瑩的光芒飛快起伏中,那麼威勢淩人地罩合下來!

  一種直覺侵襲著馮鍔,使他不敢放開手腳與對方那翻洶浩蕩的角影硬抗,他大吼一聲,金拐拄地一點,「刷」地掠出五步!牛角倏彈淬揚,又剛好準確無比地攔住了反撲而來的潘一志,潘一志的雙目燦然如電,在憤怒中,他的掌勢已有如狂風劇雨般帶著雄渾無匹的勁力沖到。

  秋離瘦削的身軀有如一抹閃炫在黑暗蒼穹中的冷電,來去無蹤,快捷之極,倏上倏下,忽左忽右地縱橫掠勝著,一隻銀牛角便仿佛是一抹冷電的尾芒,吞吐不定,千幻萬迷,在刹那間已如此悍野地與天山派這兩位頂尖兒的大人物拼殺在一起!「九手銀瞳」潘一志的技業是精湛、淵博的,又是奇玄、浩烈的,他一會用天山正宗的『逆風九掌」,一會使天山嫡傳的「小雲手」一會展「金鋼指」法,一會旋「丹鶴大王套」

  拳式,變化莫測,氣勢雄渾。而「金拐羅漢」馮鍔的拐上功夫亦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一柄金拐揮舞起來,只見漫天的耀眼金光交織穿刺。時如霹雷蛇火,時如烈陽豪輝,時如火焰噴灑,時如群星流曳;在一片銳利的破空呼嘯之聲裡力擠著敵人的銀牛角!

  兩位天山派的首要人物,異常謹慎而小心地和秋離激戰著,但是,他們卻驚駭地察覺己方傾兩人之力仍無法占到絲毫上風,秋離的猛、狠、野、悍,簡直似一頭邪惡化身的魔豹,一隻附有阿修羅咒言的黑鷹,那般狂厲,又那麼快得令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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