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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你這十惡不赦的奸徒,天打雷劈的畜生……本掌門要剝你的皮!」一搖手,那小老頭冷淒淒地道:「憑你?小子,你只怕道行還不夠吧?」驀然他暴叱一聲,狠厲地道:「小子,你休要代人頂過,不管是誰幹下這件滔天罪孽,老夫俱要將他抽筋銼骨,生生殺死!」『秋離唇角一撇,唇皮子微揚,他笑嘻嘻地道:「你,是誰?」小老頭仰天狂笑,大聲道:「好,好,近二十年來,老夫未曾揚名,今夜便告訴了你,也好讓你死得瞑目,小於,老夫『萬屠嘯天』孟漁!」「萬屠嘯天」孟漁,這六個字像是突起的一片狂風狂雨,那麼鹹恂恂,浩蕩蕩地刮進人們的耳際,吹進人們的心田,四周,凡是曾經聞過這個名號的天山弟子,都不禁大大的驚駭與眩迷,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在天山近於咫尺,居住若干年的這位枯瘦者兒,竟然就是二十年前載譽武林的「天下三雄」之一「萬屠嘯天」孟漁!盂漁,這兩個字不僅象徵著力量,威勢,更代表著無比的祟高與神聖,他已銷聲匿跡二十餘年了,在二十年前,「天下三雄」即等於是一切武林的綽稱,他們是煊赫的,獨霸的,高高在上的,縱使三雄中已有二雄早已逝去,縱使三雄已不在江湖上出現,在二十年後的今天,甫一聽到這幾個字,卻仍然有一種令人心膽俱裂,魂飛魄散的驚怖與震窒感覺!

  但是——

  這一陣風,一陣雨,卻沒有吹刮進秋離心中,他自然也知道「天下三雄」的名聲,自然更明白眼前這位「萬屠嘯天:孟漁的來歷,但秋離仍然夷然不懼,自他有生以來,他的肌膚骨肉便仿佛是鋼打鐵鑄的,他的膽力便宛似用五嶽之石豎矗的;他的氣節只覆披在「義」上,他的思維便牢系在「不屈」上;沒有什麼可值得他畏懼,沒有什麼可迫他退縮——哪怕是在離開的死亡之前!就是如此,這十餘年來,他才用血肉肝膽積累起他今日的成就,用豪邁磊石堆砌起今日的威望,鬼手秋離,這個旱天金雷似的名聲!

  於是,唇角上浮漾著那麼一抹淺淺的,滿不在乎的笑容,秋離斜瞅著面前神色冷厲的孟漁,輕逸地,他道:「哈,原來竟是你這熊老頭,難怪競有偌大的口氣,『天下三雄』,喂,可是鼎鼎大名的三個角色呀!……」眉梢子一揚,他又道:「多少年來,我就一直悔恨著,悔恨我晚生了二十來年,如若我能早出世二十年——」秋離微笑的面容驀然冷如寒鐵,他暴烈地道:「必不會讓你們三個老小子扣上這個名號,你們三個也永遠別想如此獨霸武林,妄自稱尊!」九龍銀瞳潘一志面色大變,怒吼道:「小子,你死定了!」孟漁陰側側地笑了起來,他慢慢走上一步,領首道:「小輩,看樣子你是知道老夫的,唯其你知道老夫,卻仍能這般強硬,足可證明你有過人的膽識!」這位當年「天下三雄」之一的老人,面孔上每一條深刻的皺紋裡都含蘊著殺機,每一條發根的榴皮肉都似暗藏著力量,他形色絲毫不變,緩緩地,又接下去說道:「如果你身上沒有背負著這筆血債——便姑算全是你幹的吧,老夫非但不想害你,更有意提你一把,好生夾磨一番;但你竟捲進了這趟混水,染上了血腥,老夫想恕你亦恕不得了,小輩,這太可惜!」有趣的露齒一笑,秋離道:「孟漁,不要再沉迷於你往昔的老邁名聲裡,不要再頂著那塊失去光彩的金字招牌張揚,那已過時了,已陳舊而斑剝了;古人很早便告訴我們一句話: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是一句名言,只有把握住現在,保持高峰的力量才不會被摔下去,僅用已成過去的腐朽萬兒闖天下的時代,早就不時興了!……」仍然沉冷如故,孟漁冷淒地笑道:「這麼說來,體,小輩,就是那推老夫這前浪的人了?」微一躬身,秋離笑道:「有此榮幸,怎敢推託?」淡漠地,孟漁道:「可劄欽漢兄與丁驥這孩子確是由你所害?」秋離意識到對方口氣中隱隱的殺機了,那是尖銳的,冷厲的,狠酷的,不露形色的,他輕喟一聲,道:「不止他們兩個,還有無邊湖的十二位仁兄,再加上丁驥的那個熊老婆艾小玫!」

  一旁,潘一志臉色青中泛紫,他窒息般切著齒道:「那艾小玫的屍體呢?小子!」哧哧一笑,秋離慢條斯理地道:「喂狗了。」潘一志雙目中宛如有一片火焰噴了出來,他額上青筋暴一突,唇角抽搐著,一個字一個字進自唇縫:「真正全是你一個人幹的?」,』秋離用左手摸摸下巴的胡楂子,道:「要不然,會找你幫忙不成?」一口牙齒銼得咯嘣咯嘣響,全身骨節震動,九手銀瞳潘一志的神態,活象一頭欲待噬人的猛獸,那麼暴淩地,沉重地,一步一步地逼了上來!

  但是——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緊張關頭,「萬屠嘯天」孟漁卻一下子攔住了潘一志,他半閉的眼睛森酷地注視著秋離,冷厲地道:

  「果然是你?」秋離道:「當然!」孟漁緊接著道:「為什麼?」笑了笑,秋離道:「宰著玩玩。」點點頭,孟漁毫無表情地道:「再問一遍,你是誰?」大笑一聲,秋離一推右手上套著的銀牛角,傲然道:「姓孟的,你家老祖宗秋離你也認不得麼?」象倏忽在黑暗的蒼穹裡,閃起一抹眩目的電光;一刹那沉寂之後,驀地響起了一片恐懼的,駭震的,見了惡虎似的驚叫:「鬼手!」「老天,他是鬼手秋離!」「我的天呀,這活閻王!……」秋離目注著潘一志與孟漁在一驚之後迅速恢復鎮定的神色,他緩緩地用銀牛角,尖銳的角尖搔著面頰,平靜地道:

  「現在,我們都已彼此認識了,呢?」冷冷地,孟漁道:「不出老夫所料,果然是個人物!」九手銀瞳潘一志憤怒地道:「秋離,原來是你!我天山一派與你有何仇?你競用這麼殘忍狠毒的手段來對付我們?」陰沉沉地,孟漁低聲道:「潘兄,雙心閣的事情不會錯了,是他幹的,普天之下,能有這等功力之人,除了鬼手秋離以外,只怕再難尋出幾個人來!」悲憤滲著驚怒,仇恨揉著迷惘,潘一志大吼道:「為什麼如此下毒手!秋離你為什麼?」秋離的表情在這一瞬間已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再也找不著嘲弄的微笑,玩世的放蕩,不恭的諷容;他變得如此冷漠如此殘酷,又如此肅穆;銀牛角斜倚肩上,緩緩地,他道:

  「多年以前,你有一個徒弟被逐出門牆,有這回事麼?」潘一志叫道:「是周雲這孽畜,他與此事有什麼牽連?」冷森森地,秋離道:「你這昏庸老聵的瞎眼奴才,體當年逐周雲下山,與他斷絕師徒情誼,為的只是不准他和你二師弟馮鍔的女弟子艾小玫來往!……」潘一志氣得面孔血紅,他大聲道:「天山門規,同派師兄妹,不得有逾份之情,更不准聯姻……」』嗤笑一聲,秋離道:「是哪一門子的門規?都是狗屁!同門習藝,晨昏相處,日久自然生情,即為師兄妹,更屑夫妻,這只是親上加親,血脈越加連密,有什麼不好?能發乎情,止乎理,用正當的方法明媒正娶,又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可恨你這個老庸才虧為一派之主,竟用強橫壓力逼走了周雲,活生生拆散這一對鴛侶,更硬將那人面獸心的丁驥奉若祖宗,迫使艾小玫與他成婚;非但引狼入室,自取其禍,又叫那周雲空懷滿腹怨,一腔恨無處消磨……」孟漁冷冷一哼,道:「這是人家門派中的私事,與你勝秋的什麼相干?」

  狂笑一聲,被離道:「無關?但丁驥這狗才暗招他無邊湖的一般爪牙聚九人之眾,于一處荒谷上陷害周雲,毀其容貌,這就與我有關了,先奪人妻,再殘人體,這種事,只怕你這年高志昂武技深湛的天下三雄之一的孟老前輩也看不過去吧?又何況我區區秋離這等毛頭小於?」

  一怔之下,孟漁迷惑地側首向潘一志看了一眼:「姓秋的此言可真?」潘一志也是心頭一跳,但他強橫地道:「一派胡言,全是一派胡言!秋離,你休要信口開河,血口噴人,你拿證據來!」冷漠地,秋離道:去問你的七師弟陸小憔!」孟漁疑惑地道:「陸兄看見了?」秋離沉沉地道「不錯,周雲被殘毀後的容顏他曾經親眼目睹!」斷叱一聲,潘一志道:「好個利口利舌,花言巧語的秋離!

  周雲這孽畜便算真個被人毀去容顏,又豈能賴定是丁驥所為?

  你一定是與這孽畜串通為奸,周雲懷恨丁驥娶了他的意中人,便收買了你前來行兇,用這條苦肉計,先行殺死丁驥,再來個死無對證,任你誣陷,好狠毒的心呀,你們這兩個惡徒!」微微一笑,秋離道:「但我為何不誣賴別人?」大叫著,潘一志吼道:「別人沒有要娶艾小玫!」點點頭,秋離又道:「我早知你不會相信此事,當時月黑風高,空谷無人,除了丁驥與那八個無邊湖來的幫兇之外,沒有其他人看見,逢到這等事情,是非黑白之間便只憑一個良心了,沒有人會愚蠢得自毀容貌後再去誣陷他人,周雲可以來找丁驥報仇,犯個著弄成那個樣子再來藏贓,他很明白,便是他被丁驥分了屍,你這老小於也必不會相信丁驥是兇手的!」

  九手銀瞳潘一聲暴跳如雷,厲吼道:「秋離,這全是你與周雲那孽畜所玩的奸計,你們殺人殘命,還要給死者背上一個臭名,你們用心太狠毒了!」秋離唇角一撇,道:「我話講至此,信與不信,全在休一念之間,你須明白,天下沒有任何人能收買我秋離,為人行事之間,皆在我秋離心甘情願,我想做的,便灑血瀝肝也在所不惜,我不想做的,就是將天下財寶盡置眼前我也會當作糞土,潘一志,你睜開那雙老眼,休要看錯了人!」一番話把九手銀瞳潘一志氣得幾乎暈死過去,他手撫胸,指著秋離,哆嗦地道:「姓秋的小子……今天本掌門要你生出彤雲山莊……本掌門便從此歸隱……永不問世……」緊接著,秋離道:「此言當真!」

  潘一志一雙銀眸中隱透血光,他狠狠地道:「自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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