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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大道對面的高樓那兩扇金亮亮的沉重大門漸漸啟開,從裡面,悠閒安詳地行出四個白袍人來,這四個人方始出現,大門兩側已疾奔出兩行行動矯健的天山弟子,他們甫一出門,立即雁翅般向大道左右沿列排定,個個形色沉練,表情鎮定,一副飽經陣仗的架勢!」于德壽睹狀之下不由重重一哼,低忿地道:「這些王八蛋還有一口氣?我還以為都死絕了!」

  秋離笑笑,道:「別生氣,等一下咱們照樣有給他們受的!」旁邊,周雲下意識地策騎追了一步,但是,卻更靠近了秋離一點,,這時,那四白袍人已來在莊門十步之前。

  四白袍人,為首的一位身材生得十分瘦小,頭頂微尖,一雙大眼在開磕之間精芒電射,膚色瑩白細膩,散發著白晃晃的柔光,看不出他的確實年紀,只是氣度深沉得緊,這人後面的一個卻蓄著一大把黑鬍子,臉肉橫生,豹頭環眼,形色十分威猛,另一個年約六旬,慈眉善目,面孔紅潤潤的,看『起來予人一種十分和諧的感覺,走在最左邊的一位,他雖然穿著寬大的白袍,卻仍然顯露出似是成形的精悍剽野之氣,以致使人不用細看也明白那白袍之內所裹著的軀體,也一定是強健與結實的,這人面色黝黑,隆鼻削唇,兩眼半閉,那張臉孔上,卻沒有一絲一毫可以揣摸得出的表情,假如真要去細細探察,那麼,只怕除了在他眉梢嘴角可以偶而發現的冷酷情韻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秋離忽然感到身側的周雲在不停地顫抖著,他知道,這顫抖不是畏懼,而是激動,那親情與仇恨揉合的激動!

  現在——

  四個白袍人在十步之外站定,為首那個膚色奇特的人物輕輕一拂衣袖,目注韓子明,半晌,他語聲清雅地道:「黃衫會?」韓子明一腔怒氣,冷厲地回答:「正是!」白袍人「恩」了一聲,淡淡地道:「聽門下弟子傳報,說你們的頭子也來了?」韓子明不是白癡,對方語氣中隱含輕蔑,他如何聽不出來?雙目倏睜,他暴烈地道:「正是,我們的頭子來探探你們那位頂著天山派大旗的!」不屑地一笑,『白袍人道:「有什麼事?」韓於明怒道:「此時此地,不便與閣下言明。」』白袍人微微仰頭,道:「本派掌門今有事待理,只怕難得抽暇接見各位……」重重一哼,韓子明道:「黃衫會在總瓢把子親率之下,萬里迢迢自中土來此,一來欲瞻仰貴派掌門人之風采,二則有十分重大之事待與貴派掌門協商,貴派卻一再刁難,蓄意輕辱,這只怕不是武林中各門大派對人待事之道吧?」淡淡一笑,白袍人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古人早有明訓。黃衫會與我天山正邪兩途,作為各異,而且素無交往,若非必要,自以較少接近為佳!」一咬牙,韓子明大聲道:「閣下此言,未免自視過高,天山派不過只是武林萬流中之一支,也承繼武林中廣大香火之延繼,與所有道上同源,殊無二致,閣下如此囂張自大,除了徒增笑柄,實是毫無意義!」『眉梢子倏豎,白袍子蕭索地道:「小子利口!」韓子明決不示弱,反唇相譏:「閣下卻是胡柴!」白袍人那一雙精芒閃射的眸子有如兩把利剪般定定地盯視著韓子明,似欲洞穿他的五臟六腑,神情是那麼冷森,那麼厲酷。

  韓子明夷然不懼,也冷漠地回視著對方,於是,有一段僵硬與窒悶的沉寂充斥在兩人及雙方人馬之間。緩緩地,白袍人面色變為陰沉,他道:「小輩,你是來尋釁的了?」「落得一劍」韓于明乃黃衫會第一流的高手,也是個心高氣傲、混身是膽的人物,他豈會被眼前的場面所嚇住?唇角一撇,淡淡地道:「這要看你不識好歹到什麼程度來決定!」一側,那個生著一大把黑鬍子,長相咸猛的老人怒哼一聲,厲喝道:「小子住口;你以為你黃衫會是何等樣的人物,竟敢在我天山門內如此張狂跋扈?我天山派豈是吃這一套的麼?哼!」韓子明寒著臉,狂傲地道:「這是閣下你說的話,我們彼此之間,哪一個張狂,哪一個跋扈,大家心裡有數!」大鬍子雙目一瞪,火辣地道:「好的,小於你若不服,可以劃下道來,看我『雲野獨鷲』班上品是否含糊你這區區末流3」。

  韓子明一聽對方報出名號,心頭不由大大地一跳:班上品的名字,在邊錘一帶是轟轟烈烈的,響噹噹的,可以說是位家喻戶曉的人物,他的武功,力量,以及傳奇的故事,幾乎使每一個知道他的人都將他看成是個法力無邊的神秘人物,好象是一個介於半仙半人的超人而存在,韓子明卻料不到就是眼前這位仁兄!

  武林中人,講究的是臨死不屈的骨氣,甯折毋彎的節操,無論是在任何險惡情境之下,也不能失了這點操守。韓子明身為黃衫會的硬把子,更是中原武林道上有名有姓的角色,當,然他懂得這個道理,眉梢子突往上豎,咬著牙,他冷冰冰地道:「原來閣下就是疆睡有名的異夫『雲裡獨鷲』,姓韓的卻差點走了眼,好極,既是班老前輩有些雅興,我姓韓的膽敢不捨命奉陪?班老前輩,你老人家便劃下道來吧!」班上品黑胡拂動,他大笑道:「好狂的小於,你的眼界也太小了,我班上品與你交手,老實說只是等於教訓你為人處世的方法,予你一個小小薄懲,還有劃下什麼道來!你不要自視太高,以為還是個人物,哈哈哈……」雙目倏睜如鈴,韓子明暴怒地道:「老朋友,你不過是在自捧自誇,往臉上抹金,看你偌大的年紀,這點謙懷的修養都沒有,你這一輩子真算白活了,姓韓的並不覺得好笑,只是可憐你的粗魯不文,有如丑角!」班上品驀然止笑,他變了顏色,生硬地道:「小於,你在說汁麼,你在可憐誰?」

  韓于明注目懸于馬首左側、那柄自己使用了二十餘年的「落星一劍」銀色劍柄,嘴唇蠕動,但是,不容他說話,後面一個沉厲的聲音已接了上去:「班朋友,此際不是動手之時,你若看不開,挑個時候我於某親自奉陪便是,一上來你們便如此咄咄逼人,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吧?」目光一斜,班上品注意到說話之人,晤,那是黃衫會的總瓢把子「蛇予斷命」于鎔壽!

  于德壽的臉色極為難看,他瞪視著班上品,嘴巴緊閉,但那一雙眼中,卻似火焰般噴身著怒火!

  班上品黑胡一掀,冷然道:「你是于德壽?」于德壽大拉拉地、憤怒地道:「正是,我也知道你是班上品!」另一個白袍人適於此刻行來,他,即是那位面色黝黑,形態酷厲的人物,一雙眼仍是半睜半閉著,似看似不理地朝于德壽:「於頭兒,我們四個,是天山派不成器的四個小角色,承掌門師兄看得起,給了我們座下四院大護法的職位,天下各大門派,知道我們的人,都稱我們為『天山四異』,斑兄是『雲裡獨鷲』,不才叫『白鷹』左陵。」雙眉一挑,他指了指從未開口、形容慈祥和靄的白袍人道:「這是我們二師兄『馭風一鵬』尚克農……」望著那膚色白晰,腦袋微尖的白袍人,他又道:「第一個和各位打交道的,便是我們四院護法之首『遠天孤鶴』馬照堂。」似笑非笑地,他又向于德壽道:「以我們這四塊料,雖然不如掌門人親自恭迎來得隆重,但至少也不會辱沒了各位,於頭兒,你說是麼?」

  一口鳥氣憋在肚子裡,但,一時又發作不得,于德壽沉著臉,語聲異常生硬地道:「當然,約摸我于德壽的分量不夠,只能呈天山派的四位大護法相稱,能受如此禮遇優待,於某人是受寵若驚了!」那「白鷹」左陵毫不在意地道:「好說,好說。」于德壽火暴地道:「那麼:於某人欲與天山派洽商之事,四位便可以代替貴掌門人作主了?」左陵目注他的師兄馬照堂,這位形色冷沉、頭顱聳尖的天山首席護院冷寞地點點頭,道:「你說說看吧,能作主的,本護院便可擔待!」于德壽重重地一哼,道:「若是你作不得主時,又待如何?」冷然瞥了于德壽一眼,左陵不耐地道:「這卻不用於頭兒』操心,你尚未說,又怎知本護法作不得主?」微微沉吟了一下,于德壽回頭看了看後面那些怒形於色的手下們,於是,他搖搖頭,道:「我想,最好還是請你們掌門人親自與于某人見面較妥。」馬照堂身邊的左陵笑了笑,臉上浮起一抹嘲弄的表情,他道:「如此說來,於頭兒還看我們四個不是材料了?」于德壽微微一窒,隨即怒道:「朋友,你這是什麼意思?」左陵冷冷地道:「你看著辦,你說什麼意思便當我們是什麼意思好了。」後面——』「追魂無影」冉謙那一張醜臉漲成紫紅,他大吼一聲,暴叱道:「姓左的,我操你祖奶奶!你是他媽什麼混帳東西?在我們瓢把子面前充他媽太歲?我看你是活膩了!」這一罵不打緊,非但使全場轟動,更點燃了雙方這原本一觸即發的火藥線,左陵在意外的一怔之下,隨即淡淡微笑,他朗四周緩緩地環視了一遍,又望望側旁的馬照堂,於是,開始一步步地行向坐在馬上的冉謙。

  冉謙根本不含糊這一套,水裡火裡他闖多了,刀山劍林又哪一天不上下個十趟八趟?刀頭上舔血,風險裡過關的日子正是組成他生活的本質,適應的,也就正是這種打打殺殺的玩意,毗著牙,他大拉拉地十了馬,手摸在寬大的黃衫裡面,不慌不忙地道:「姓左的,你擺出這種陰陽怪氣的架勢嚇得了誰?呸!我怕奶奶你這兩下子?真是笑話!」在說這幾句話的工夫,左陵走得更近了,他那一張棱角突出、線條分明的臉上,仍然漾浮著微微的笑意,但是,只要你稍能看出點眼色,你便明白隱在那層薄薄笑容後面的是種何等深沉的滇怒與煞氣!

  於是,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下——

  靜靜看戲看了這麼久的秋離知道應該輪著自己出場了,他拍拍憂心仲仲的周雲,懶洋洋地策騎橫了過來。

  所有的人都沒有動,都緊張地注視著情況的發展,都在準備著一場即臨的廝殺,空氣是如此滯沉,周圍是如此冷寂,而秋離的坐騎開始移動,馬蹄敲擊在地面上,發現一聲聲清脆而有節奏的響音來,這聲音,似一下子全敲到了每個人的心上!

  左陵驀然止步,他冷森森地斜視著秋離,秋離含笑向他點頭,左手姆指一邊揉弄著鼻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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