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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無限關懷地,秋寓低沉地道:「將精神鬆懈下來,不要緊張,老友,我知道你,我知道你那一份悲痛的沉默,以及……萬般的酸楚……」周雲的語聲帶著一絲不可抑止的淒咽透自面罩之後:「過了『指天岩』進入『常春林』,就可望見天山派的『彤雲山莊』了,在那裡,埋葬了我太多的歡笑……和羞辱……」輕喟一聲,秋離卻狠辣地道:「歡笑讓他逝去,羞辱,即將索回!」垂下頭,周雲默然不語。

  前行開道的「落星一劍」韓子明,這時已奔過那「指天岩」,直向「常春林」,弛雙手擎舞的珠焰旗迎風飛揚著,黃衫群霸們,正朝這天下七大門派之一所在的發號施令之處逼進!

  黃巾飄拂著,于德壽神采奕奕,形色獷悍,他一馬當先,領前急奔,像是天出派的「玉麒麟」早已放在那裡等著他了。

  秋商「嘖」了兩聲,目注前行騎隊,撇撇唇,道:「這些小子們一個個都暈了腦袋啦!」現在,秋離與周雲跟在騎隊之後進入松林。這是一片刻意經營的林子,一株株形態古拙清奇的老松,整齊有致地縱橫排列著,伸展的枝葉布成了青蔥翠綠的穹幕,望去令人興起一股超然物外,飄逸脫俗的感覺,而這條開闊的白紋石道路,便如此灑落而舒暢地婉蜒而去。

  沉默的周雲戚然瞧著這片林子,低悠悠地開口道:「秋兄,看出這片松林的奧妙麼?」秋離冷靜地道:「只有一個大略的意念……這片林子似是含蘊了一種可以令人迷惑與錯亂的陣勢,譬如說,伏兵於內,能以任何一種角度轉變攻守之勢,進出自如,行動隨意,藉著樹林相同的組成形態而困擾敵人,進而搏殺之………」眉梢子微揚,他又道:「當然,這不見得有什麼深湛的奇門之術在內,只是運用的純熟與演練的時間長短有分罷了……」

  微帶驚愕地瞧著秋離,周雲幾乎不敢相信地道:「秋兄……頤,你以前可是經歷過這種『青木陣』?」哧哧一笑,秋離搖頭道:「沒有,但只要你在江湖上闖蕩久了,就會遇到或聽聞到許多稀奇古怪的事,這些玩意,都是以生命及鮮血換來的經驗……再者,曾曆過不少險惡環境,艱困的場面,搞得久了,自然熟能生巧,融會貫通啦……」讚歎著,周雲低沉地道:「我是從心底佩服你,秋兄,鬼手之名,得來確屬不易。」

  秋離笑顏逐開地道:「好極了,我家來喜歡人家給我裁高帽子,往我臉上貼金。」馬蹄聲回蕩在林子裡,敲擊著整潔的白紋石地面,而松:嘯如濤水起伏不息,帶著一種蕭索的寂逸味兒,近四十餘騎也出了林子。

  目光定定地凝視前面。前面,在一片平起的山坡上,有一列列的亭臺樓閣錯落分佈,那麼靈巧安適,靜雅高遠,從這裡看去,飛聳拔萃的棺沿重角,畫棟雕樑,隱約出現於飄渺的迷霧中,那泛著燦亮光輝的翠綠琉璃瓦,那幽渺的朱欄深戶,那點綴得宛如仙境的庭園假石,那小巧的曲橋,花橄,樣樣都帶著一股奇異的美與清逸的雅,是個好地方!「彤雲山莊!」籲了一口氣,秋離贊道:「好,美極了。」周雲苦澀地一笑道:「好麼?」點點頭,秋離道:「可惜卻住著一群不好的人。」手搭涼棚,秋離迢迢一指彤雲莊後一座隱隱聳拔的山峰.道:「老友,那個峰頭叫什麼名字?」『周雲望了一眼,道:「攀虹峰。」撇撇唇角,秋離淡蔑地道:「卻盡取了些好聽的名字,怎的不幹些好聽的事。」歎了口氣,周雲道:「秋離,于德壽牽馬過來了。」前面,于德壽果然正迎了上來,秋離也加快了奔速,兩下一湊近,那位黃衫會的大瓢把子已氣吁吁地道:「距天山派的者窩只有裡把路不到了,卻連個迎賓的人都沒有,這算是、什麼玩意?」有氣無力地笑笑,秋離吊兒郎當地道:「無他,只是表示不歡迎而已。」犀利的目光一寒,于德壽咆哮著:「好一群跋扈張狂的小子!」秋離安詳地道:「不用生氣,本來他們就不會歡迎我們這些不速之客,吾等此來,他們也曉得只有增加麻煩,不會替他們送個聚寶盆來……」恨恨地哼了一聲,于德壽怒道:「但他們如此藐視黃衫會,實在有失江湖體統,難道說我北六省的第一幫就如此不堪一顧麼?可惡!」秋離心中一笑,馬上給燒了一把火:「說得是,天山派自、以為是天下有數的名門正派,根本不將一干黑道的綠林幫會擺在眼裡……」低吼著,于德壽咬牙切齒地道:「好,我就叫他們試試,看看他們這些一棒子打不出三個狗屁來的名門大派有些什麼花招能耐!」

  一拍手,秋離道:「在下不才,當然是站在瓢把子這一邊!」強笑一聲,于德壽陰沉面孔道:「謝啦。」於是,隔著「彤雲山莊」那巧雅的象徵式的美麗「虎皮彩石」莊門百步前,一行來騎全停了下來。

  那道「虎皮彩石」莊門是一垛牌樓似的建築,並不雄闊,區卻清雅,以這種天山特產的,泛著褐白灰銀色的瑩滑大石所砌造,越發覺得整潔光潤,華貴大方。莊門的橫楣,寫著四個巧巧柔柔的金字「彤雲山莊」……,莊門兩邊,矮矮的青石花瓦簷的莊牆向左右開去,遙遙地,延綿地,一直將這片偌大的莊院圍了起來。

  牆,只有成人齊腰那麼高,莊門,則僅是那一座牌樓似的建築,連扇門都沒有,顯然是一年到頭都是如此大開大敞著的。

  開道的「落星一劍」韓子明臉色變青,怒目瞪視著彤雲山莊的莊門裡面。莊門裡是一條足可並馳人馬的寬大白紋石道路,這條道路,便筆直通到一座恢宏高大的巨樓前,但是,巨樓此刻卻是靜悄悄的,象一個傲岸而沉默的巨人,那麼冷森森地注視著門外這批不速之客。

  大道兩旁,有幾座精緻的屋舍錯落分佈著,其間具有小徑相通,兩個小小的花圃點綴于屋舍左有,花圃中植滿絢燦繽紛的各色秋菊,看去寧靜極了,安詳極了,不帶絲毫人間煙火之氣。·但是,整個彤雲山莊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一丁點聲息,一丁點動靜,像是全莊的人都在睡覺,或者,突然間全數遷移,空氣中凝結著僵硬,以及窒悶,更隱隱散發著無可名狀的緊張。

  場面就這麼異常不調和地僵持下來,近四十騎默默地挺之在莊門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出聲,只有馬匹的噴氣聲和那刨蹄聲偶而響起,越如是,卻越更顯得冷寂與苦窒。

  約過了盞茶時分。。

  于德壽終於忍不住了,他滿口鋼牙咬得咯咯作響,。額際青筋暴突,目光如火,大吼道:「韓子明,你不會傳萬麼?」』前面的韓子明暴叱一聲,厲烈地大叫道:「江北綠林是一船雙手承舵乃黃衫!」強悍的語韻,在空氣中裘裘傳散,終至寂不可聞,但是,杉雲山莊裡卻仍是一片沉靜,沒有絲毫反應。

  于德壽腦袋兩邊的太陽穴不住地「突突」輕跳著,他寒著臉,左手緊握,惡狠狠地道;「秋兄,這等蔑視羞辱,於某人實已難以忍受!……」秋離淡淡一笑,道:「等會加息算上便了。」眨眨眼,他又道:「我就不信他們會拖到明年。」』于德壽低聲咆哮著:「明年?只要再過頓飯的時間,他們若尚無動靜,就算怪我姓於的不顧江湖禮義,硬闖進去了!」略一沉吟,秋離道:「瓢把且息雷霆之怒,咱們且多忍耐片刻,靜觀其變。」說著話,秋離又斜膘了側旁默不作聲的周雲一眼,現在,周雲是如此深沉,如此甯寂,宛如一泓潭水,幽邃不波,難見其底。

  秋離知道周雲在目前有一種什麼樣的感受,他可貼切地體會出來,那是不可言喻的,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多少惆悵,又多少悲戚。

  於是,緩緩地時間過去。

  於是,慢慢地,黃衫群霸們的怒火在沉默中趨向沸騰。

  猛一仰頭,于德壽狂怒的目光似是兩股炙熱的火焰,他「咯咯」咬著牙,神色顯得出奇的猙獰與狠厲———

  就在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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