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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第十章 更近西天

  「雪池道」

  這是一條寬闊而整潔的大道,全以一種細緻而堅實的白紋石鋪砌,就那麼婉蜒曲折地選題上山,隱於雲悠霧茫的深處,像是直通上了淩霄,殿一座白紋石的巨形牌坊起在「雪池道」的入口處,牌坊高有三屋六角,正中以篆體書著四個蒼勁無比的金字:「更近西天」

  黃衫飄拂著,黃巾迎風飛舞,黃色襯著濃黑。黃衣黑馬,越見英雄威武,黃衫會的數十餘騎已來在「雪池道」之前!

  一側,秋離與周雲並馬相馳,秋離目注著蒼蒼莽莽雲山,那等浩渺深闊的赫赫氣勢,似有一種令人窒息的迫力壓下,會』使每一個在它下面的人都興起一種微小如粟,難以抗衡的自卑感覺,天山是太雄偉了。

  周雲也朝四周瞧著,他傷神地道:「很浩渺,是麼?」秋離一笑道:「自然,若此山變人,則難與之搏了!」頓了頓,他又道:「奈何此山非人,只是人居此山而已。」周去低沉地道:「你這譬喻很妙,秋兄。」『以手微揉下領,秋離侵聲道:「是麼?」那邊,于德壽策騎而來,他用手中馬鞭一點「雪池道」的入口,笑吟吟地道:「秋兄,大場面就要來了,咱們上吧。」秋離點點頭,道:「瓢把子可有點緊張!」于德壽呵呵大笑道:「緊張?這只不過是於某人所經風浪、中的一個小小波濤而已,何來緊張之有?哈哈哈……」秋離夾馬奔去,邊道:「如此,我也沾點英雄氣概啦。」於是,近四十餘騎浩浩蕩蕩直入牌坊之內,順著」雪池道」直朝山上馳去,那呼呼的山風,也似乎在這一霎間變得猛烈了。

  馬蹄敲打在潔淨而堅實的白紋石路上,響起一片起落不息的清脆密響,這片驟雨似的密響回應在寂寞空山裡,就更加清晰而落實,宛如一片冰珠子灑在玉盤裡,一聲聲似敲在人們的心坎上!

  轉了兩個山彎。

  于德壽回首向他後面的崔廣拾起手臂向虛空裡一探,成為長蛇形的騎隊已急速分向兩側。前進的勢子也緩了下來。

  同一時間,「落星一劍」韓子明獨騎奔前十丈,雙手一展,一面鮮黃色的太旗已迎風蕩開,旗上,繡著一團燃燒著猩紅火焰的烈火明珠,深黃朱赤,越見豔麗奪目!

  眨眨眼,秋離向周雲低聲道:「黃衫會亮出招牌了:『珠,焰旗』!」周雲也壓著嗓門道:「再轉一個山坳,天山派也會派人出來盤道。」於是,他們默默地策騎前行著,又折過一個形如鷹嘴的山彎,果然不出周雲所料,在道路當中已有二十餘全身穿著雪白絲織緊身的青年,分成兩排攔在路上,一個風目方嘴的中年人卓立于前。

  開道的韓子明一揚手中的珠焰旗,在呼獵獵的旗風裡,他將旗在頭頂轉了三轉,宏聲道:「江北綠林是一船,雙手承舵乃黃衫!」白衣中年人神色肅穆,他抱拳躬身道:「黃衫會乃北六省綠林盟主,本派索仰已久,不知貴派未經通告,駕臨寒山,有何指教之處?」韓子明端坐馬上,冷冷地道:「閣下為天山派幾代弟子?」中年白衣人沉著地道:「在下乃天山派十代弟子『方天戟』黃齊,專司守道迎賓之責。」韓子明深沉地道:「煩請黃兄通報貴派掌門一聲,就說黃衫會總瓢把子親臨寶山,拜渴貴派貴門有要事相商。」』叫黃齊的中年人似是早已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地道:「本派掌門如今正值焚香頂膜祖師之典期,有七七四十九天不會客,尊駕等實是來得不巧。」唇角浮起一絲冷笑,韓子明道:「這卻真是不巧,但吾等沼迢萬里來自中土,披霜飲露,歷盡艱辛,來至寶山卻不能與貴派掌門見上一面,這,未免也太悖情了吧?黃齊面無表情,沉穩地道:「這只有抱憾了!」吸了白氣,看得出韓子明是強忍怒氣,他硬生生地道:「能否請兄台通融傳報一聲?就說我黃衫總瓢把子親至,有十分重大之事拜見貴派掌門……」黃齊冷冷搖頭,道:「天山規矩素來森嚴,黃齊位末輩低,不敢造次,尚請尊駕恕有。」韓子明正想再說什麼,他後面蹄音驟響,「追魂無影」冉謙急奔而至,他那滿生疙瘩的風乾橘皮面孔板得緊緊的,朗著黃齊暴吼道:「朋友,你以為天山派是什麼鳥玩意?居然對我黃衫會擺出這等架勢?媽的,我們只是對你這些灰孫子客氣,以顯得我們的風範,並非是畏懼你們這些狗操的,怎麼?這是皇上大內的金鑾殿?還得經過七十二道傳報叩求、我他奶奶的!」那黃齊做夢也估不到對方會沖出這個猛張飛,而且出口之下如此不遜,葷的素的一齊全上來了,只把這位出如名門大派的仁兄氣得面色泛青,張口結舌,好一陣子他才喘過氣來,憤怒地大叫道:「訪友有門律,拜山有山規,尊駕怎麼出口發此下流?這是天山山門之內,並非於北六省地面之上,尊駕言談之間尚請放明白些!」冉謙狂笑一聲,道:「媽的,你這混小子竟然教訓起大爺來了?大爺莫不成還不曉得這是在你們天山派的一畝三分地上麼?大爺們不是猛龍不過江,來了便不是好惹的,怎麼著?就憑你小於還啃得了大爺我的鳥毛一根?」黃齊氣得全身哆嗦,手足冰冷,他雙眼似突出眼眶一樣狠狠盯著對方,半晌,他呼地進身,順手掠過一柄「環月鍘」「來,怒叫著:「與你們這些江湖匪類綠林盜賊豈能奢談禮儀?來吧,天山就是不歡迎你們這等惡客,有本事的你們就、闖闖看!」怪笑如雷,冉謙指著黃齊道:「好一個膽上生毛,不識天高地厚的狗小於,你他媽敢情是活膩味了?談動手,大爺我可以活拆你十個還有餘!」黃齊唇角抽搐,鼻孔大張,他氣得大吼:「空說無益,今日你就看看你黃衫會撒野能否撒到我天山山門來,你是迷糊了!」雙手一搓,冉謙道:「好,大爺不在十個回合內放倒你這灰孫于,就算大爺自己打自己嘴巴!」於是……

  黃齊身後的二十余名天山弟子急忙分散開來,「錚錚」之聲不絕於耳,刹那之間,他們背後的青鋒長劍全已出鞘,閃射著一沼溜的寒芒!空氣頓時緊張起來,宛如凝凍了一般,連人們的呼吸聲也似是清晰可聞了,冉謙狂厲地笑著,雙目中精光暴射——

  正在這,觸即發的當兒,後面傳來一陣清雅的語聲,不急不緩地:「老冉,不許動手!」冉謙沒有回頭就知道是誰在說話,他一挺那個大駝背,笑道:「堂主,我只是想逗著這壽頭耍一陣子!」慢吞吞地,「慈面辣心」公孫勁竹騎馬上來,他銀髯飄拂,神采清逸,貿然一見,倒真似個畫中仙人呢。

  含蓄地一笑,公孫勁竹朗那黃齊和善地點點頭,道:「小哥,君子動口不動手,煩你通報一聲成麼?我們這大老遠趕來,若吃閉門羹回去,貴派不成待客之道姑不去說,我們黃衫會這顏面實在也丟他不起,如其大家鬧得不太愉快,何不如小哥你此刻暫且委屈一道?」一拂長髯,公孫勁竹又笑眯眯地道:「如何,願去通報麼?」黃齊一聽範越這位「老人家」說話婉轉客謙,入情人理,一張緊繃的面孔不覺也微見緩和,他語聲仍然硬硬地道:「這位老前輩,呢,並非在下不肯通報,掌門師祖確是在焚香拜祖,如今已素齋三天了……」公孫勁竹平靜地道:「那麼,便破例一次如何?」咬咬嘴唇,黃齊極為勉強地回轉身去,低聲交待後面一個天山弟子幾句,這名弟子欠欠身,立即如飛向山上奔去。

  此刻,雙方就這麼僵持著了。當然,黃衫會要衝破這道阻礙直聞而上,實是一件易如反掌之事,但他們早有計劃,是而這口氣便一直忍了下來。而天山派這邊,黃齊雖是個小角色,卻也心思靈巧得緊,他明白自己數度力阻之下,對方仍然不肯退去,顯然有持強登山之意,況且,如今尚不知對方到底懷有什麼鬼胎前來,骨子裡打的主意更不曉得屬於哪一方面,萬一真有嚴重大事要與掌門商談,自己這一攔阻說不定還攔出紕漏來,因此他在無奈之卞,只有派人向他的頂頭大師兄請示了。

  就這麼微妙地對峙著,約過了盞茶時分,來路上,已有五六條白色人影自掩映的一排樹林中飛掠而到!

  公孫勁竹微微一笑,道:「可是來了?」黃齊側首一瞧,趕忙迎了上去,眨眼間來人已到,為首一個,是個年約四旬,頭大如鬥的魁梧漢子,一張赤紅臉油光隱泛,像是吃多了山珍海味似的,他身形未停,目光已滴溜溜地在黃衫會一群人身上打開了轉子。

  那黃齊三步搶作兩步地奔了近去,低促地說了些什麼,紅臉人看得出十分不說地哼了一聲,緩緩來在眾夫之前十步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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