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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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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了下來,櫃檯後那個枯乾瘦癟的小老頭慌忙走近,一面堆起滿面笑容道:「二位客官,是走遠路來的吧?道上辛苦啦:二位要吃點什麼?小店自釀的『舌香』又醇又厚。先來兩斤吧:要不,斤半也夠了……」秋離疲乏地吐了口氣,道:「來兩斤吧.有什麼好吃的也端上來,是你自己掌廚麼?」小老兒殷勤地笑道:「呢,是小老兒的渾家掌廚,東西做得不怎麼樣,二位湊合著嘗嘗,好歹填飽肚皮包就是了。」說著,他彎腰打拱地退去,周雲輕輕地道:「這老先生可是謙懷得緊。」秋離將長衫脫下,順手把脖子上的黑色汗巾解在手中,用力擦擦面頰,一笑道:「滿則招損。」他望著周雲。又道:「老友,你整天衣冠整齊,面罩子連睡覺也不脫,這種悶氣虧你也受得了。」周雲苦笑一聲,道:「久了,也就習慣了,脫下來駭著人家,自己心中也不是味兒……」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秋離目光閑閑地朝這間簡陋的小酒店打量著。屋子裡顯得十分沉靜,除了後面偶爾傳來的爆油聲及鏟勺聲外,靜得連他們彼此間的呼吸也可聽到。忽然,秋離皺了皺眉,他尚未說什麼,周雲脫口低聲道:「又有人來了。」秋離咬咬手指甲、道:「也是兩個雙騎、正朝著這個店,此時尚隔著五十餘丈。」於是,他們沉默著,.片刻後,一陣清脆的蹄聲那麼瀟灑地傳來,果然。在這家小酒店的門外停祝是兩匹灰白雜斑的花馬。 周雲眨眨眼,剛剛張開嘴,卻又愕然怔住,秋離的神色在刹那問由帶著微笑的平靜驀然變得冷厲生硬,眉宇唇角,隱隱浮露著一股令人顫慄的狠酷與怨毒之氣。 有些迷茫,周雲低沉地道:「有岔眼的事?」秋離的話聲象是一顆顆的冰珠子自唇縫中進出:「華山派的馬匹,看馬額心的紅色纓絡。」周雲移目瞧去,可不是,兩乘雜斑馬的額心中間皆垂搖著一團鮮豔奪目的紅色纓絡! 幾乎就在他們注視馬匹的時候,門口,已出現了一男女兩人。那男的年約二個四五,長得身材碩長,唇紅齒白,雙鳳目襯著濃黑入鬢的雙眉,氣質在文雅中含著一股隱隱的傲氣,他風度翩翩,在顧盼之間,目光裡時而露出令人不取逼視的鋒芒,這年輕人身邊的少女,更是面如芙蓉,美豔嫵媚,那滑如凝脂的肌膚,水汪汪的大眼,貿然一見,幾疑是圖畫中人。 秋離忽然深深吸了口氣,他側首向周雲古怪一笑。沒有任何火爆意味地道:「這真是一對,恩?」周雲尚未回答,秋離又懶洋洋地道:「今天的這頓晚膳,我抱歉,只怕要遲些兒再用了。」周雲看得出來。秋離雖然如此冷靜而平和,但隱在那冷靜與平和中的、卻是如刃的仇恨,帶血的羞辱,火辣的憤怒.一抹自嘲似的蒼涼……於是.用雲悚然驚悟,這是強力壓制下的自我拘束形象.只要這壓力一解,那宛如熔漿般的怒火就會一發而不可收拾:但,令人迷憫的是秋離為何會突然如此:莫非與進來的這雙男女有關麼? 連正眼也不向他們這邊瞧一下.那對俊俏的男女已旁若無人般選了那張靠近櫃檯的桌子坐下,在坐下之前,男的殷勤地為那少女在持上鋪一條雪白的絲帕。 少女向這年輕人含情脈脈地一笑,那微笑漾在她櫻桃般小巧唇角.有如一朵展放的百合花。好清雅.好美。 年輕人一拋衣袖,灑脫地低笑道:「累不?」:少女溫柔地搖搖頭,輕輕地道:「不累、你呢?」眉梢子一揚、年輕人道:「鐵打的筋骨又在狂風暴雨中吹了多少年了。你想想、連你都不累。我會嗎?」深情款款地望著他.少女資美道:「白英,第一跟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如何的超脫拔俗、華山的三輩弟子中,以你最為突出,看到你與他們站在一起,我就自然想起『鶴立雞群』那句成語來了……」年輕人眨眨眼、低沉而喜悅地道:「謝謝你這麼誇譽我,我只要儘量朝高的地方奮進,我希望有一天在武林中能有一席之地,可以留萬古名于華山山門之內……」少女深深地凝視著他、連連點頭道:「你會成功的,白英你是那一種有毅力的人,」於是、年輕人從桌底下伸過手去,那麼用力地握住了少女的一雙柔荑,四目相投、目光有如長絲千縷,纏繞得再也分不開了。 一側—— 周雲移過面孔,悄細地道:「這是一對情侶,秋兄。」秋離毫無表情地一笑,淡漠地道:「老友、看我棒打鴛鴦兩分離!」怔了證,周雲終於小心地道:「我想,那年輕小夥子你認得?」冷冷一哼,秋離道:「便是他挫骨揚灰,我也能在沙土中將他揀出!」吸了口氣,周雲又道:「當年在華山門內,曾經淩辱過你的那人,秋兄,約摸就是眼前這位墜入情網中的後生了?」唇角一撇,秋離冷冷地道:「什麼墜入情網?十足的把肉麻當有趣………」笑了笑,周。雲壓著嗓子道:「看他們親親熱熱,似乎不知大難將臨,這情景,也委實令人心中代著捏一把汗,只是,陷入男女之愛的年輕人,眼裡往往只有他們的世界,別的人和事,早已不存在於他們的天地中了……」看著周雲,秋離顯然儘量壓制著心中一股熊熊的仇恨之火,他雙目光芒冷酷,語氣卻仍然異常平靜。 「我瞭解你,老友,你是過來人,可是,我卻難以顧到這許多,我生平不近女色,我想,這大約便是我少煩惱的原因!」張張口,周雲又默然無語,他明白秋離的那股子仇,那股子恨,是如何的深刻與沉痛,而且,他所說的道理又何嘗沒有根據呢?這時,從裡面,掌櫃的小老頭正滿面堆笑地趕了出來,他來到那張桌子旁邊,哈著腰道:「這位公子與小姐要吃些什麼?請隨意點點,荒村野店,調理不出什麼好東西來,二位得多包涵了。」年輕人頭也不回地道:「老頭子,你少廢話;有什麼最好的東西挑乾淨些的送過來,記著,碗筷要擦洗清潔,有一點髒少爺就拆你的店!」老頭兒似是估不到對方竟然是這種跋扈口氣,他怔了怔,連忙咳了兩聲,強笑道:「公子放心,小店東西少,但一定乾乾淨淨……」』年輕人威凜凜地雙目一瞪,不屑地道:「好了好了,別盡在這裡窮蘑菇,喂,站遠點,你的手沾髒了這位姑娘的衣裳啦,怎麼這般不懂規矩?」少女也微表憎嫌地往裡挪了挪身子,皺著眉道:「老頭子,你快點去弄東西嘛,老在這裡囉嗦算是怎麼回事?」.老頭兒急急退了兩步,有些惶然地應著匆匆走了進去,少女望著他的背影拂動手中的粉紅小絹帕,厭惡地道:「真討人煩,身上好象還有著汗酸臭……」年輕人忙道:「貝貝,等下飯菜來了,若是有一點不乾淨咱們就不吃,看我教訓這窩囊傢伙……」輕輕一笑,少女掩著唇道:「這老頭子還經得起你教訓哪I你只要用小手指一點,我看他這一身老骨頭就得全散了……」年輕人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那股子驕狂自大的味兒,看在人眼裡,著實不大好受用。』口裡「噴噴」響了兩聲,秋離笑吟吟地朝周雲道:「老友,你瞧見了。華山就是這個調調兒,囂張跋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鑽出來的綠毛龜,帶著一身黴氣還以為他那殼子夠硬秋離的聲音提得很高,高得足令這間小小酒肆的任何角落都可以聽見他所吐露的每一個字,於是,就在他的語聲帶著一個嘲弄尾韻停止時,房子裡的空氣已象僵了一樣驀然凍結了。 緩緩地,櫃檯邊坐著的那對男女轉過臉來,四隻眼睛裡閃射著可怕的憤怒與敵意,那麼一動不動地盯視著秋離,兩雙眸子中,似是燃著一把火! 懶散地舒舒腰,秋離半斜著眼還敬過去,左手姆指彈出清脆的一響,慢條斯理地道:「看什麼f你們小倆口在親熱著,莫不成還想要大爺我插進一腿?」年輕人的唇角猛然抽搐了兩下,面孔漲得通紅,他用力一拍桌子,「砰」的二聲大響中他『『呼」地站了起來,雙目怒瞪秋離,厲聲道:「你是那裡來的江湖蛇鼠,宵小走卒?竟敢在此處大言不慚,滿嘴胡說地淩辱華山一派?」那少女也豎起那道柳葉眉兒,恨恨地道:「光看這人那下:流齷齪的樣子,就知道一定出身不正,非匪即盜!」秋離不悅不火地舔舔嘴唇,笑笑道:「說得有理,不錯,我『又是匪又是盜,又是蛇鼠又是宵小,只是,你們兩位算什麼呢?算武林中的俠女豪客,江湖上的名門俊彥,還是關在華山山門裡相對吠哮的兩頭瘋狗?」年輕人氣得連眼珠全紅了,額際的青筋突浮:喉結在不停地顫動,他死死盯著秋離,慢慢地,伸手入懷。 一跺腳,那少女尖聲叫道:「你……你這滿口污穢的無賴………你好不要臉!」』用汗巾擦擦兩頰,秋離氣定神閑地道:「你們可叫要臉,頂著華山派那塊腐朽老邁的招牌在這荒村小店裡相對吹噓陶醉,關著門往自家面盤上貼金,這當然比起大爺我來要光彩個那麼幾分,哈哈哈……」』年輕人飛起一腳將桌子踢翻,在一片嘩啦啦的暴響中,秋離依然若無其事地擺擺手道:「小朋友,要發威到外面去,別拿著人家辛苦經營的店鋪當耍子,這稱不得英雄!」咬牙切齒,年輕入呼吸急促地道:「好,狂徒,你有種就到外面來。」說著,他一拋衣袖,閃電般掠出屋外,那美麗的少女也狠狠瞪了秋離一眼,寒森地道:「華山派的招牌是否腐朽老邁,你即會知道!」秋離撇撇唇角,頜首一笑:「當然,呢;當然。」少女哼了一聲,也跟著轉身奔出,秋離不慌不忙地扯扯衣襟,拉拉袖子,閑悠悠地道:「周兄,你別動手,我一個人玩玩。」周雲注視著他,憂慮地道:「原無大仇,秋兄,體須手下留情!」哧哧笑著站起,秋離道:「我會記得你的忠告,但是,也要看這對男女娃娃將我的火氣引到什麼程度而定了。」於是,秋離推椅而出,走了兩步,他站定,半側身向瑟縮在簾後的老掌櫃眨眨眼,溫和地道:「老闆,你別擔心,這只是一場小小的遊戲罷了,事情會很快過去,店裡缺了什麼,我負全責賠償。」他行出了店門外,而門外,白楊樹葉枝籠罩下。光線更是幽暗得一片模糊了。在十步之外,年輕人與他的伴侶正分左右而立,年輕人的手上,呢,已經握著一把形狀怪異,長足兩尺的「龍舌錐」這龍舌錐粗若酒杯,通體雕盤著細緻而奇異的龍紋,在昏暗的光度下,閃耀著燦銀色的絢爛光芒I那少女也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一條五尺來長,黃光隱泛的魚鱗鞭來,鞭身後粗前細,附嵌在鞭身上的魚鱗銅片,卻是枚枚皆如指甲蓋一樣大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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