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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第八章 舊債今償

  朝著華山,陝境。

  仍然是秋離與周雲雙人雙騎,他們的身影是那麼飄逸而孤零,投奔於蒼灰的原野中,就象好久以前一樣,並轡策行在一道。

  離開滇境缺肥山已有一個半月多了,氣候逐漸轉涼,偶而,可以嗅著秋的落索氣息……騎在黃驃子背上,秋離揚目四盼,語聲裡帶著一般掩不住的傷感:「已經是過第二十六個秋天了,每等秋至,總象失落了些什麼,心懷裡空蕩蕩的,連斜陽也老帶著那麼一絲兒淒嫣,象這以前與往後的黃昏不大一樣,看看這些,更使人感觸不已……」周雲單手拴著馬緩,緩緩地道:「但,你總比我幸福得多。」秋離淡淡一笑道:「這是浮面的,心裡活得充實才能算數。」馬蹄輕脆地敲擊著地面,「得得」的蹄聲傳出老遠老遠、他們的長衫被風拂起,頭巾飛揚,那股子勁,帥極了,沉默了一會,周雲道:「到了華山,你準備流血?」秋離抿抿嘴唇,懶懶地道:「那要看他們是否準備流血望看道路兩邊的景致在急速後退,周雲低沉地道:「我認為你在缺肥山的措施很對,秋兄,洗幫主愛你如同愛他自己的生命,他定會為你做出一切的,假如你接受的話,則武林又是干戈四起,一片血雨腥風、荒郊野地,又不知要埋掉多少冤骨了……」秋離點點頭,道:「不錯,這太殘酷。」周雲一笑道:「幸虧你沒有答允,起先、我還認為你對打殺之事甚感興趣。」秋離籲了口氣,似是有些疲乏地道:「慢慢地。你將更會瞭解我多些。」周雲扯扯蒙面的面罩,低聲道:「飛狐幫上下一心、個個用命,他們所以有今天的聲勢,憑藉的不是缺肥山上堅強詭異的防衛埋伏,不是一干高手們的精湛武功,更不是嚴厲的幫規,靠的是團結一心,靠的是親愛無間,那種互信互助的親熱勁兒,幾乎在空氣裡都可以聞到。」笑了笑,秋離道:「你還忘了一點,他們對老洗的崇敬與愛護。我知道老洗如何對待他的手下,那不僅是象一個幫主,更像是一家之主了……」周雲沉吟了片刻,道:「在缺肥山,秋兄,洗幫主他們可曾問起過我蒙面的原因麼,照說,這是很不禮貌的……」秋離含笑道:「老洗闖蕩江湖三十多年,是個如假包換的老油子了,他的閱歷十分深刻,腦筋反應快捷無比,你沒見從開始見面一直到我們離開,他甚至連朝你身上多瞧一眼都未曾,他當然有些奇怪,但他卻明白你必有苦衷,因為,你並非是個不識禮數、故作神秘的人!」頓了頓,秋離又道:「對初次相識的朋友,者洗從不盤人家的道,他說過,交情深了。對方自然會將什麼話都告訴你。反之,則是交情不夠或有難言之痛,你的事,我已私下告訴了老洗,希望你不會見怪。」周雲一笑道:「如果你不告訴他,我才會見怪呢。」馬兒賓士了一陣,秋離側首笑道:「你對我那年輕三嫂子有什麼感想?」周雲怔了證,有些遲疑地道:「很好,當然很好……」秋離豁然笑道:「你一定認為她過於妖嬈隨便了些,昭?」周雲窘迫地道:「哪裡,我沒有這樣想……」揉揉面頰,秋離正色道:「老實說,我那位嫂子的個性非但不象她的外表那樣,而且她的賢淑貞烈更令人吃驚,她不擺架子、不故作拎持,不矯情,尤其是在我面前。你知道她是如何嫁給老洗的?不是老洗求她,而是她求老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雲驚惜地道:「她求老洗?」秋離肅穆地點點頭,道:「在七年之前,她的父親遭五個仇家圍殺,老洗經過那裡恰好碰上,於是便伸手管了下來、那五個人被者洗獨力擺平,老洗也受了不輕的傷.她的父親背著老沈回家,將老洗的病養好了。他女兒,便是我這位淩娥嫂子,便非要嫁給老洗不可,老洗不允,且逃之夭夭,嫂子便千辛萬苦追上缺肥山,在一處絕崖邊緣哭了三天三夜,老洗萬分無奈。只好厚著臉皮點頭。嫂子嫁給老洗,她事後坦然直陳。除了為報答老洗救她父親性命之恩外,更重要的,卻是她競愛上老洗!」唇角浮起一抹深邃的笑意,秋離目注周雲,接著道:「正如你往日所說,男女之情並不能用常理來推斷它的進展方式、尤其是,一個人的內涵重於他的外貌,者洗不美,但是性情中人,嫂子表面冶豔、但卻格守本份,他們是一對好夫妻。」周雲訥訥地道:「可是、洗幫主又為何娶了第四房妾?」秋離笑道:「這是嫂子逼他做的,原因很簡單,老洗的妻室連她在內俱是未生子嗣!」噓了口氣,周雲額首道:「她卻探明道理。」秋離道:「當然,自她下嫁老洗,非但家務治理得有條不紊,連飛狐幫的聲威也蒸蒸日上。她安內攘外,協助老洗擴展他的基業,老洗很多事也多半與她商量,家有賢妻,國有良相,便是如此了。」面罩後的目光露著羡慕與了悟的神采,周雲沉緩地道:「女人的確是令人不能揣摸的……洗幫主在情感與基業上,可以說都沒有遺憾了……」秋離一笑道:「只有一點,他至今無後。」周雲道:「老來得子的情形很多,對了,洗嫂子會武功麼?」秋離眨眨眼,道:「相當高明,伯比起那玉裡刀來還強上一籌………」此刻,正是黃昏時分,天空是灰藍色的,夕陽向西墜沉,在澄瑩卻蒼茫的天幕上抹過幾條淡淡的婿紅,而蒼穹連著天地、有一股使人帶著微微悒鬱的意味。從這裡,越過小屏嶺,只要三天時間,便可到達華出了。

  前面,轉過一個小山彎,便看見一片簇擁于大道兩邊的房舍,有幾叢樹林子點綴在這片小村落的四周,遠山在目力的極限處浮映著隱約的暗影,灰沉沉的煙霧,便飄飄忽忽地自那些暗影處籠罩了上來。

  伸手抹了把汗,秋離朝那村子一指,道:「胡村,今夜我們憩在那裡、」周雲凝視著秋離,謹慎地道:「你還記得這地方?」秋離深沉得有如古井無波:「記得,我曾在這村子外暈倒,一個中年婦人扶我進入她家,灌我紅糖姜水,並替我做全身搓揉,飽食之後,我自己匆匆離去。那是個大雪天,你知道,我除了疲困饑餓之外,在華山門裡還挨了一頓惡揍!」馬兒的奔速緩了下來,周雲將韁繩弄在手上,道:「離此之後,你曾否再來過?」秋離搖頭道:「沒有。」周雲籲了口氣,道:「難得你仍然記憶如此清晰。」唇角微一抽搐,秋離笑笑:「這些事,沒有死,便永不能忘」想說什麼,但周雲又沉默無語,八隻馬蹄輕巧地接近了胡村。隔著尚有十來丈遠,一方青布酒招已映入視線。

  秋離舔舔嘴巴,一笑道:「先打個尖來兩杯。然後再找宿處,如何?」周雲道:「悉聽尊便。」於是,雙人雙騎來到了這家村首的小酒店門外,他們下了馬,將韁繩在門前的一抹白楊樹上隨便一繞,大步進入店中。

  這家酒店,真是稱得上一個「斜家,總共只有五張木桌,一個小櫃檯,牆上貼著粗糙的剪畫,櫃檯後面一張「財源茂盛」的紅聯也早發了黃,糊窗的宣紙灰澀澀的沾滿塵汙。映得酒店裡頭越發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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