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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倪麗詩不由嗔道:

  「清元,看看人家,瞧瞧自己,你和任霜白的俠肝義膽一比較,純然就比成個無賴癟三啦!」

  一口氣往上頂,楚清元又生生咽下,倪麗詩的話雖重了些,不也一針見血麼?到得緊要關頭,他先顧自己,人家顧的卻包括了他兩口,在同樣的情理條件下,誰較俱有恁般悲憫心懷,亦就昭然若揭了。

  倪麗詩又在說話:

  「我看他們是找不到這裡,任霜白,這種鬼冷冰清的天氣,哪一個不想睡進熱被窩裡困覺?頂著風雪摸黑瞎竄,到底是樁苦事,換成我,早回頭歇下來了……」

  任霜白笑道:

  「可惜他們不是你,心情上也完全相反。」

  倪麗詩愕然道:

  「此話怎說!」

  任霜白道:

  「銀子已經賺來了,且揣在你的懷裡,他們五個分文不曾到手,勞師動眾卻待強索,又吃二位突脫而去,你合計合計,他們那股子怨氣怎易消得?怨氣不消,行動便會繼續,依我看,楚兄的顧慮較為正確。」

  倪麗詩立刻緊張起來:

  「你是說,他們會找上來?」

  任霜白道:

  「他們會找,但不一定能找到我們匿身之處,運氣好,他們就錯過去,運氣不好,難保正巧碰上——如同二位的情形相似。」

  三口兩口把剩餘的夾肉饅頭塞進嘴裡,楚清元邊咿唔有聲的道:

  「居安思危……有備無患,娘的,且先飽餐戰飯再說!」

  橫了相好的一眼,倪麗詩眉毛挑揚:

  「德性……」

  這一夜,松棚裡的三個人,就這麼擠蹭著湊合過去;半夜裡曾下了一場小雪,幸好降雪量不大,只飄落片刻即已停歇,否則,松棚子還真怕撐不住積雪呢。

  天色濛濛亮,卻仍是一個陰天。

  一直沒有睡安穩的倪麗詩早已憋不住了,天光才入,她就一頭鑽出棚去,獨自站在棚外扭腰踢腿,活動筋骨。

  楚清元被吵醒了,他睜開惺忪睡眼,長長打了個哈欠,眼球上佈滿紅絲,顯然日來的勞累倦怠,尚未盡消。

  映入他眼內的,是任霜白微笑的臉龐,他不知任霜白夜裡睡得可好,但精神挺清爽,臉色稍見蒼白之外,沒有丁點疲乏的模樣。

  棚外活動肢體的倪麗詩一邊扭踢,一邊轉過頭來叨念:

  「喂,清元,我好想吃點熱的東西,能喝碗滾燙豆漿,來一套剛出爐的燒餅油條,是最好不過,要不然,弄幾籠牛肉蒸餃或一碗三鮮面也不錯……」

  楚清元又打了個哈欠,雙手搓揉著面頰,懶洋洋的回應:

  「你當這是哪裡?長安城的大客棧抑或鎮甸上的墟集?還豆漿燒餅,蒸餃麵條呢,這光景能有口冷水喝喝,就燒高香啦。」

  啐了一口,倪麗詩不依的道:

  「我不管,你得替我去鎮上買!」

  楚清元哼了哼:

  「別胡鬧,要真嘴饞,也得等我們到鎮上以後再找地方……」

  倪麗詩噘著嘴道:

  「人家餓得慌嗎,清元,人家現在就要吃!」

  楚清元正待答話,山徑的那一頭已突兀冒出半截身影來,接著是一個粗厲的嗓音響起,帶著發現金礦似的興奮:

  「耳聽著有人說話,果然正是有人說話,夥計們,找著啦,那婆娘就在下頭,她那野漢子想必亦在附近,操他個六舅,這一夜來受凍受寒,總算沒有白搭!」

  猛一機伶之余,倪麗詩循聲望去,人驟然同傻了一樣僵在當地——山徑那端吆喝著的漢子,可不是如假包換的冤家對頭,「惡膽五毒」中的老三焦五福?

  焦五福大步行來,在他身後,跟著出現了另四條人影,這四位倪麗詩個個面熟:唐百仞、司徒衛、閻東立、向山,五毒到齊,半個不缺。

  松棚內,楚清元霍然躍起,面上變色:

  「麗詩,是他們堵上來了?」

  倪麗詩嘴唇嚅動,嬈媚的臉容有些歪曲,她勉強出聲道:

  「糟透了,那五個東西居然能摸來這裡……」

  摸到近處,並不一定便意味著能夠準確尋得目標,這其中還有點指引——倪麗詩的說話聲,事到如今,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任霜白想起自己的話:面對的終須面對,該來的早晚會來;他無奈的笑笑.道:

  「二位,看來我們的運氣不怎麼好。」

  往一側退出兩步.倪麗詩面青唇白的道:

  「他們來近了………」

  楚清元急切的問:

  「來了幾個?五個全來了麼?」

  倪麗詩氣苦的道:

  「你不是問些廢話嗎?」

  楚清元一挫牙: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拼了!」

  這一刻,任霜白腦子裡忽然起了一樁差點使他忍俊不住的想法——情況有些變異,倪麗詩想吃的豆漿燒餅,蒸餃麵條,更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吃得上口了;他忍住笑,輕聲道:

  「楚兄,你先出去對陣,我會相機為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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