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血煙劫 >
八十九


  楚清元尷尬的道:

  「實不相瞞,打今日一早,我倆就被對頭跟上,雙方拼了一場,他們人多勢眾,我倆敵不過只好落荒而逃,這一路上來,躲躲藏藏還來不及,哪有功夫吃飯?業已是一整天未進滴水粒米了……」

  倪麗詩一聽楚清元說得這麼露骨,這麼毫無掩遮,頓覺有失顏面,忍不住就要矯飾幾句:

  「也不是你說的那麼狼狽,經過『沙家莊』,我就叫你停下來打點吃喝,你自己風聲鶴唳,緊張過度,愣是不肯稍待,錯逾地頭,這才搞得一整天空餓肚皮,要怪,也全怪你!」

  已經沒有精力再與倪麗詩爭辯,楚清元苦笑著道:

  「對,對,全怪我,依了你就好。」

  任霜白一手遞過兩隻夾肉饅頭,一手送上水囊,笑吟吟的道:

  「先吃點喝點打個底吧,人是鐵,飯是鋼,不吃不喝怎行?沒有好東西待客,且味道也不怎麼樣,好歹卻能填飽五臟廟,吃了也暖和些。」

  兩個相好分別接過食物飲水,倪麗詩靦靦腆腆的道:

  「呃,不好意思,住你的,又吃你喝你的……」

  任霜白淡淡的道:

  「不客氣,我們再聚於此,亦是緣份,俗話兒說了,同是天涯淪落人。」

  咬一口夾肉饅頭,楚清元但覺滋味無窮,平素山珍海味吃得不少,似都不若這夾肉饅頭末得味美鮮腴,他不由心裡自嘲:八成是餓狠了。

  倪麗詩吃是在吃,這次她卻心細的查覺到任霜白話中有話,脫口問道:

  「任霜白,你一向春風得意,逍遙得緊,我們倆個才算倒楣,怎的你也自歎為淪落人了?你有什麼淪落的?」

  任霜白道: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們以為大冷天裡,我不去找個有頂有牆的暖窩躺著,卻杵在這荒山裡受凍受寒,是犯的哪門子賤?」

  倪麗詩忙道:

  「對呀。你到底為了什麼?」

  任霜白沉沉的道:

  「我在療傷。」

  吞下嘴裡的食物,楚清元又喝一口水,不解的道:

  「療傷?療傷也可以到鎮上租間房子好生靜養,何須獨自匿居在這陋棚之內?」

  搖搖頭,任霜白道:

  「鎮上不能去,因為我的仇家就住在那裡,而且,極有勢力。」

  楚清元失笑道:

  「那,避開這個鎮甸不就成了?可以養傷的地方多得很,實不成其為問題……」

  任霜白抿抿嘴,道:

  「我不方便去別的地方,因為,我要隱在此處暗裡監聽下麵那片白楊木林子。」

  楚清元茫然問:

  「白楊木林子?哪裡的白楊木林子?」

  任霜白解釋著道:

  「就在小山下面,跨出松棚,越過小徑即可看到,以你們明眼人而言,由這裡望下去,角度非常適當,我選來監聽的位置,從白楊木林子那邊看不見,屬於死角。」

  楚清元略帶遲疑的道:

  「呃,你視力不太清楚,怎的卻判斷得恁般肯定?」

  任霜白笑笑,道:

  「很簡單,這地方十年前我常來,各處地形地貌尚有大概的印象,一般來說,人為的建築物較易改變外觀,但大自然的山川林溪卻極具持久性,雖千百年仍然維持原狀不變,何況短短十度春秋?這個所在也果如我的記憶未曾走樣,輪廓依舊;此外,我可經由林木的晃動,風向的回轉,聲波的傳射震盪而推測出容身附近的形勢概略、環境狀態,其中亦可能摻雜一些本能的反應及心靈間的觸動,這種種條件加合起來,視力於我的重要性,就不是那麼絕對的了……」

  半張著嘴巴,好一陣之後楚清元才透一口氣道:

  「我的天爺,我做夢也想不到輔助你眼睛功能的法子居然有這麼些名堂,這麼多技巧,難怪你的一舉一動,俐落得猶超過一般明眼人……」

  任霜白道:

  「適者才能生存,楚兄,要活下去,就免不了得具備—些活下去的條件。」

  楚清元感歎著道:

  「可是,這其中要經過多少磨練、多少體驗,又多少自我苛求的辛酸?若非意志力特別堅強、耐性韌性極具擴張力的人,恐怕都難以磨出這些本事!」

  任霜白道:

  「人被逼到那一步,不受著也不行,除非斷了生念。」

  把剩下的夾肉饅頭吃了,楚清元竟面露慶倖之色道:

  「哈,那一晚,在厝靈堂裡逢上你,我就知道與你結怨不是個聰明做法,如今回想,我的處置委實允當,要不然,現在不但沒有窩身之地,說不定挨刀有份了!」

  倪麗詩沒好氣的道:

  「喂,你能不能留幾分面子、少自貶兩句?也沒見過這麼不知遮羞的人!」

  楚清元不以為意的道:

  「實話好說不好聽,當初的事,人家任兄一明二白,你還好意思往自己臉上貼金?遮羞也要看物件,真人面前,打什麼誑語?」

  倪麗詩也吃完了東西,搖頭歎道:

  「唉,跟著你這個男人,平白消磨了我不少壯志銳氣……」

  哼了哼,楚清元正待回敬幾句不中聽的硬話,任霜白巳接口道:

  「二位神仙眷侶,可要再來點吃食?」

  楚清元趕忙壓下心火,乾笑道:

  「這婆娘愣是嘔人,倒叫任兄見笑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