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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人在鞍上略一端詳,他已策騎轉進南向的土街,來到街尾一幢木屋之前,他拋鐙下馬,毫不猶豫的拾階拍門,像是早已熟悉了這個所在。

  南向的這條街道靠尾,僅得此一幢二樓房屋,再要過去,便是蔓草荒煙的郊野了。

  兩扇木板門怕有年歲了,輕拍幾下,就呻吟似的晃動起來,任霜白趕緊收手,生恐稍一用勁便把門框都拆啦。

  屋裡的回應倒是挺快,一個猶帶著童稚腔調的女音由內連聲傳出:

  「是誰呀?」

  任霜白漫聲道:

  「我姓任,請問這裡可是姓屈?」

  門兒「呀」然啟開,來應門的是個梳著兩條烏黑辮子的女孩,女孩穿一襲桃紅夾襖褲,約摸十歲上下的年紀,眉目清秀,膚色略顯黝黑,卻不失是個靈巧可愛的小妞。

  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在任霜白溢滿風塵的臉龐上打轉,女孩子毫不畏生的仰起頭問:

  「這位大叔,我們是姓屈,你在找誰?」

  任霜白目光空洞的注視著面前的女孩子,聲調十分柔和:

  「小姑娘,你娘在麼?」

  女孩子並無機慮的道:

  「在,我娘正在樓上繡那幅李家三姐出閣要用的緞面;這位大叔,你要找我娘了?」

  任霜白微笑道;

  「不錯,我要找她,小姑娘,尚煩知會一聲。」

  女孩子也甜甜一笑:

  「大叔請進屋裡坐,大叔既是姓任?」

  任霜白頷首道:

  「好記性,我是姓任。」

  邊往裡讓,女孩子邊道:

  「任大叔,敢情你也是來托我娘繡女紅的?」

  踏入屋裡,任霜白雖看不明確其間的佈置,但直覺反應到一股貧家小戶的潦落氣息,那種冷寂與粗簡的況味,乃是他所深深熟悉的。

  在一張竹椅上坐下,他沉聲道:

  「我不是來請你娘做活,小姑娘,我另有事情找她。」

  女孩子「噯」了一聲,正待往樓上走,任霜白又喚住她:

  「小姑娘,你的名字,可是叫屈慰慈?」

  愣了愣,女孩子的大眼珠直視任霜白,有些迷惘的道:

  「任大叔,我從來不認識你,你也不像是我們鎮上的人,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任霜白淡淡的道:

  「因為此中牽扯著一段淵源,一段你還不能瞭解的過往,等一會兒,或許你就明白了;人間世上,因果糾纏,往往是相當複雜的……」

  十歲左右的屈慰慈,似乎尚聽不大懂任霜白的話,她方在怔怔的當口,樓梯上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個面貌與屈慰慈酷肖的中年婦女已走了下來,這位中年婦女衣裙素舊,不沾脂粉,肌膚卻然光潤白哲,和女娃子正好相反。

  屈慰慈回頭叫了一聲:

  「娘,有位姓任的大叔說有事找娘哩。」

  任霜白起身,面向對方:

  「請問,大嬸便是屈慰慈的令堂?」

  婦人站在梯口,狐疑的打量著任霜白,她大約甚少聽到這樣的措詞,稍窘之餘,神色微顯警惕:

  「慰慈是我的女兒,這位叔叔,你找我有什麼事?」

  任霜白從容的道:

  「大嬸娘家閨名可是姓趙?」

  婦人遲疑的點了點頭:

  「是姓趙……」

  任霜白緊接著道:

  「趙玉蓮?」

  睜大一雙眼睛,婦人驚異中夾雜著不安:

  「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娘家名姓?」

  仟霜白答非所問:

  「大嬸在十二年前,嫁給了屈寂?」

  那趙玉蓮突然臉色慘白,身子大大搖晃了幾下,連腔調都變了:

  「屈寂在哪裡?你知道屈寂在哪裡?自從我懷了小慈,他就不告而別,音迅全無,把這個家全拋了,我母女倆叫明有夫有父,卻活像—門孤寡,你快告訴我,他人在何處?我要帶著孩子去找那沒良心的……」

  任霜白語氣已見生硬:

  「大嬸?不必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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