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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第十章 刀下有情

  一陣蕭瑟的山風吹過,湖邊的蘆葦簌簌響動——

  緬刀若靈蛇矯卷,若揚起山風的精魅,森凜的寒光驟然凝形於一刹,盈盈的血痕便騰飛向迷蒙的水霧中,看上去,刀的跳躍不止是物體的表相,更似某種不可思議的幻術顯示,詭異極了。

  波紋有細碎的輕響,好像成串的珠寶在柔和的搓撞,而軟軔的緬刀直豎如劍,平整的刀頭插連著密密實實的十二條活魚,魚兒也是由小而大的並排於鏑鋒,魚兒也是活蹦亂跳的仍舊生鮮,此外,任霜白全身上下,亦了無丁點水跡。

  闕離愁呆了一陣,好半晌,才喃喃的道:

  「你贏了,真沒想到,你居然贏了……」

  任霜白豎舉緬刀。平靜的道:

  「這是僥倖,前輩。」

  搖搖頭,闕離愁笑得苦澀:

  「天下沒有這等的僥倖,年輕人,別看就此水底挑魚的一招,內中已包涵有眼力、聽覺、身法、運勁、出式,及用刀的各般綜合修為,任何一項的造詣不夠,都將落得功果不全甚或出醜當場,老漢我練刀五十年,自問稍有所成,才敢拿這個法子與你相較,本以為勝券在握,豈知卻仍輸了—籌……」

  任霜白眨眨眼,道:

  「前輩,這對你很重要嗎?」

  闕離愁打了個哈哈:

  「不是很重要,可是,老實說,心裡總有點窩囊。」

  任霜白道:

  「勝敗兵家常事,這是前輩方才的教誨,怎麼臨到前輩自己頭上,卻又想不開了?」

  拍拍自家前額,闕離愁忙道:

  「想得開,想得開,怎會想不開?老漢我既無獨尊於世的虛妄,亦無稱霸武林的狂悖,輸了一陣又算得什麼?呵呵,至少我不像屈寂那樣死心眼,斷一根褲腰帶便恨上一十六年!」

  任霜白笑笑,道:

  「可惜,在下今晚不能奉陪前輩飲上幾盅了。」

  闕離愁懇懇切切的道:

  「其實無妨,年輕人,輸是我輸了,你何不權當它是慶功酒?」

  任霜白微微欠身,道:

  「在下哪敢如此放肆?承前輩抬舉,往後總有前來拜謁的時候,叨擾的機會還多,但要前輩不嫌,山色湖光,盡可奉侍前輩徜徉……」

  闕離愁連聲道:

  「隨時歡迎,年輕人,隨時歡迎,我那茅舍,就在湖東過去兩裡多路的—片竹林子裡,若是茅屋找不著我,人便八成呆在這邊,你可別說了不算哪!」

  任霜白道:

  「在下一定會來請安,前輩。」

  抬頭望望天色,闕離愁帶幾分遺憾之態:

  「也罷,我不久留你了,年輕人,我這就把褲腰帶割斷了交給你!」

  仟霜白道:

  「為什麼還要交給在下?」

  闕離愁詫異的道:

  「你不須要帶回去拿給姓屈的做證物麼?」

  任霜白正容道:

  「在下的話,就是明證。」

  闕離愁道:

  「那屈寂,會這麼相信你?」

  用力頷首,任霜白道:

  「他對任何事物皆懷有猜疑之心,唯獨對我的承諾決無慮忌——前輩,因為多年以來?我都以事實經過了他的考驗。」

  闕離愁道:

  「好,只要他信得過你就好。」

  任霜白拋魚收刀,朝著闕離愁深深一揖:

  「前輩珍重,在下就此告辭了。」

  闕離愁趕忙道:

  「別急別急,年輕人,你難道下親眼看著我割斷褲腰帶?」

  任霜白笑道:

  「前輩的承諾,何須置疑?」

  闕離愁不禁長籲一聲:

  「唉,咱們爺倆,怎的不早結識?卻偏偏叫那屈寂拔去頭籌?他便傳了你『劫形四術』又有什麼大不了?老漢的『冥天刀法』亦差不到那裡去,好歹,你還落—雙眼睛,也省得跟著姓屈的受苦受累……」

  任霜白再道珍重,轉身堪堪行出幾步,闕離愁又在急聲吆喝:

  「喂、喂?年輕人,年輕人,咱們折騰了這一陣,你總得留下個名姓好稱呼呀,直到如今,我還不知你姓甚名誰……」

  回身,他清晰的吐出「任霜白」三個字。在山風的拂蕩裡,那瘦軀的背影就向沉靄中飄去,端留下闕離愁怔怔的獨立湖濱,像是失落了什麼……

  「大龍山」下的那座鎮甸,名喚「三連埠」,是片典型的荒僻小鎮,南北兩條上街,沿著街面疏疏落落的開設著幾家店鋪,錯雜交布的一干民房也大多簡陋灰黯,低矮陳舊,透著幾分殘敗寒愴的意味。

  秋陽懸掛半空,有氣無力的灑映著那片溫熱,偶經北風吹刮,塵沙起處,溫熱就仿若隨風而去,任是日暈當頭,也照舊凍得人打哆嗦。

  任霜白騎著他的瘦馬,踽踽行入鎮街,由於他的打扮、外貌都恁般平凡——甚至說得上落拓,所以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老實說,他的這付形態,與這「三連埠」的市容倒頗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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