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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緬刀像一片猝然閃開的光網,繞著任霜白的全身水銀般迴旋,於是,藤竿便若進流間的游魚,連連彈跳不停,江哲甫立即斜竄向右,腳未沾地,竿頭猛往下撐,韌性極強的藤竿在伸屈的一瞬把江哲甫倒挑至半空,藤竿破空的厲嘯隨起,竿影縱橫卷落,威勢好不驚人!

  仟霜白身形閃挪騰掠,穿走如電,竿影掣舞於他周遭,每每貼衣而過,擦發空掃,銳風沾膚,長竿矯揚,僅只毫釐之差,此等身手,哪怕是明眼人,恐亦不及其百一!

  陣前觀戰,雙目不瞬的商寶桐驀然低叱?

  「老二留意,人家正在找你換力續氣的空隙!」

  話聲未已,一道赤漓漓的血芒暴射急進,有如貫日的箭矢飛向九虛,豔麗的朱紅鮮亮得懾魂奪魄,不分先後的須臾,第二抹寒光倏然分開一—「斷腸紅」又幻化為二了。

  江哲甫長竿急揮力展,意圖招架,竿影甫起,肩頭上的一塊肉已被削落,他的後領突被抓緊,一股極大的力道將他拋出,人在空中,慌忙挺腰長身,又藉著藤竿的支撐,才堪堪沾地站穩。

  拋出江哲甫的人,正是商寶桐,要不是經他這一扯—拋,江哲甫損失的便不止肩頭那二兩肉,說不定和他師弟馬德光一樣,得多貼上點零頭了。

  不顧肩頭鮮血流淌,江哲甫切齒挫牙:

  「姓任的不單是來找場,大師兄,他更存了心來砸我們『霞飛派』的山門,想摘我們的招牌啊,他那手邪惡刀法,大師兄,屈寂教得出來?」

  商寶桐深諑注視著任霜白,面色凝重的道:

  「老弟台,方才你使用的刀法,可為『劫形四術』中的『分魂裂魄』一招?」

  任霜白歎了口氣,道:

  「大掌門見多識廣,高人果然就是高人,在下施展這套刀法,不下百次,能夠辨認出刀法來處的人,僅只二三,大掌門好眼力,佩服佩服。」

  商寶桐不但沒有半點受到奉承後時得意反應,神態越加陰沉了,他生硬的道;

  「這套刀法,為絕傳已久的密宗異支『天目教派』所創,最是狠毒酷厲不過,未現武林已有一百七十餘年,堪稱邪極之術,惡極之刀,老弟台,那屈寂只怕不俱如此能耐,傳得了這套刀法給你!」

  仟霜白道:

  「人的機遇是很難預料的,大掌門,『劫形四術』確為屈前輩傳予在下。」

  商寶桐道:

  「你說屈寂業已半身癱瘓多年,他如何尚能傳授這套刀法給你?」

  任霜白道:

  「刀法有圖解,加上屈前輩在旁指點訣竅,盡夠融匯貫通了。」

  濃眉倏揚,商寶桐大聲道:

  「修習『劫形四術』,必然氣逆經脈,力反穴結,得其精髓者註定要雙目失明,成為盲人,莫非你已是個瞎子?」

  點點頭,任霜白道:

  「不錯,在下是個瞎子。」

  商它桐望著任霜白的雙眼,悚然動容:

  「為了學得一門功夫,竟然肯做如此慘重的犧牲,老弟台,你大概也有一段刻骨的創痛,心中怨恨至深吧?」

  任霜白澀澀的一笑;

  「大掌門徹悟世事,洞察人情,便也明白一個殘廢的無奈了,」

  商寶桐道;

  「你殘而不廢,老弟台,非但不廢,你更是一個可怕的劊子手!」

  任霜白嘴唇微微蠕動,卻沒有回答什麼。

  商寶桐招招手,同樣一根藤竿已經捧了過來,他取竿緊握,魁偉的身驅緩慢移動,目光緊緊的盯視著任霜白的臉龐。

  緬刀靜靜的垂指向下,任霜白整個人就像一潭不波的湖水,深邃、幽寂、無可揣測,此刻波瀾已層層湧洄,激揚得任霜白衣袂飛舞,有如站在千仞之上!

  竿端便在此刻突然晃成小圓,晃動的幅度極其狹小,卻已隱隱然籠罩住任霜白全身上下的要害。

  刀出如矢,暴斬竿端,葛地一蓬火花四濺,刀鋒彈起,任霜白急退五尺!

  商寶桐身形長展,三十九竿合為一竿,仿佛帶著狂風驟雨,自四面八方傾瀉而下。

  那三十九竿是一片網,一片由強猛力道與渾厚罡氣所組合的網,它於有形無形的交互映現中罩落,任霜白竄掠翻騰在網內,好似果真變做了一條魚。

  掠陣的江哲甫頓時意氣飛揚,精神大振,連自己的傷痛都忘了:

  「大師兄,有你的,再加把勁,叫這小子和當年屈寂一樣爬出去!」

  他這裡還在嚷叫,竿影籠罩下的任霜白身形忽然晃轉,刹那間他的形體已真幻難分的化成七條,七條影像朝七個不同的角度激射而出,藤竿指顧之余,一時竟難以辨識何為實體、何為虛影!

  商寶桐倒十分沉得住氣,他立即收竿止勢,對峙不動,七條分散的身影淩空交織穿掠,七道冷電布為另一種形態的光網,並濺著寒星精芒,帶著割裂空氣的尖銳呼嘯,仿佛厲鬼夜嚎,閃奔掣現!

  是的,「劫形四術」中的第一術——「七魔撒網」。

  商寶桐驀做「獅子吼」,七竿飛戮於瞬息,但見竿身急顫,竿頭抖動,密集沉悶的撞擊聲七響似若一響,焰光流散,恍同四落的煙火,這位「霞飛派」的掌門人被歪歪斜斜的反震出去,猩赤雪亮的兩股光華又進裂合射過來。

  這是「劫形四術」的第二招:「分魂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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