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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二十五、毒物冷刃 初生之犢

  夜深沉。

  帶著五分醉意,寒山重在猛劄的親自陪送下來到一處精緻巧雅的小樓之前,這小樓緊靠著巨廈,中間連著一道寬敞的曲廊。司馬長雄立於側,仍舊是那個樣子,冷沉沉的一點笑容也沒有。

  寒山重向小樓打量了兩眼,哧哧笑道:「這地方真不錯,錯的是不能與赫莎的視窗遙遙相對了。」

  猛劄哈哈大笑道:「寒兄,你風流到我頭上倒沒有什麼,只怕你的那位美嬌娘不會答應呢……」

  說到這裡,猛劄又放低了嗓子:「夢姑娘的寢居就在你的鄰室,假如你想過去,昭,咳,就把床頭上的金獅座向右旋轉三下……」

  寒山重吸了口氣,道:「還有沒有別的秘道可以通到她的房間?我是說,除了我的這一間外?」

  猛劄搖頭道:「沒有了,只有你的那間房子。」

  寒山重緊了緊虎皮披風,望望天色,夜空中,星辰眨眼,有一股冷瑟的空氣浮游在周遭,他感到一層朦朧的睡意襲來,有點困乏,拍拍猛劄肩頭,在猛劄齜牙一笑裡,他轉身行向裡面。

  這棟小樓是用純黑大理石砌建的,平滑如鏡的地面上纖塵不染,在靜溫中,顯示著一片奢侈的華貴。

  走到鋪設虎皮地毯的石階之前,寒山重回頭向司馬長雄道:「無緣大師已經安歇了?」

  司馬長雄跟上兩步,低沉的道:「是的,大師似乎有些不勝酒力,他與夢姑娘一起退席之時腳步仿佛不甚穩當。」

  寒山重向一側打量了一下,眼前是大廳,大廳右邊是一個半月門,他略一沉吟,說道:「你晚上就寢時警覺一點,要特別注意照拂大師,他與你隔室而居麼?」

  司馬長雄額首道:「是的,長雄與大師就在樓下。」

  輕輕打了個呵欠,寒山重拾級登樓,他剛走上幾步,司馬長雄忽然低低叫了他一聲。

  寒山重微帶詫異的停下身來,回頭問:「有什麼不對?長雄。」

  司馬長雄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他吶吶的道:「夢姑娘……她,她與那姓郭的姑娘同居一室。」

  寒山重怔了怔,又淡淡一笑:「這妮子!」

  丟下這三個字,他大步上去了,司馬長雄搔搔後腦,也轉身行向那道半月門內。

  樓上,有一條寬寬的甬道,壁頂懸著紫銅琉璃燈,兩名女侍立倚在一張鋪著熊皮的石幾上打噸兒,寒山重沒有驚醒她們,管自行向南道旁的第一個房間。

  推開桃花心木制就的沉厚木門,鼻子裡聞到一陣淡淡的檀木香味。一隻銀鼎獨立在室中,黑色大理石砌成的石床上墊著厚厚的金絲兒猿皮褥,壁端嵌著青瑩瑩的長明燈,透過青紗罩兒將光芒灑在房裡,到處浮動著一片青碧。掀開半隱半顯的床前帷幔,昭,床頭上可不是兩邊各有一座鍍上金的獅頭座?

  寒山重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把身體投在石榻之上,軟綿綿的皮褥是,那麼厚,就像是躺在雲絮裡,好舒適,好鬆散。酒意又襲了上來,緩緩地,寒山重均勻的鼻息輕輕響1,起來,有很多個日子,他沒有如此安寧的睡過覺了。

  室中非常寂靜,靠在帷幔旁邊的石壁上,開有一扇半圓的窗戶,窗簾是金鉤鑲銀絲邊的,這時被夜風吹得輕輕飄拂,就在窗簾飄著飄著的時候。一團黑影,突地像一頭狸貓般自外面竄了進來,好快!

  這團黑影落地無聲,他甫─進來。便一動不動的伏在地下毫不動彈,半晌,他覺得沒有什麼危險了,才慢慢的,極其小心的站起身來,這是個瘦削的小個子,全身黑衣,頭上裡著黑巾,連面孔也用一方黑巾包著,只露出炯然有神的眼睛,這雙眼睛,正骨碌碌的朝室中搜視……

  他發現寒山重酣臥之處了,於是,看得出他隱在黑布後面的鼻口深深吸了口氣,一步一步,似踏在薄冰上一樣謹慎的向石榻之前移去。

  輕輕掀起帷幔,這黑衣人仔細朝石榻上的寒山重凝視了良久,那雙閃爍著光芒的眸子裡有一股響尾蛇似的怨毒神情,他的左手仍舊掀著帷幔,右手已自胯旁鏢囊內摸出一方白色的盒子,然後,他將這小盒放在地下,又朝熟睡的寒山重盯了一眼,這一眼,裡面充滿了殘酷的滿足與報復後的得意。於是,他又像來時一樣,他似一溜淡淡的輕霧般自窗中逸去。

  黑衣人的身影才自視窗消失,寒山重已悄然卻迅速的坐起身來,他目光一飄視窗,立即又瞧向石榻前的那方小小白色盒子上,這小盒子,像是玉質的,外表光潤細緻,盒面有二十個線香粗細的小洞。

  每一個習武的人,都有一種超越常人的警覺性,這警覺性尖銳而敏感,不論在動態或靜態裡,它所發揮的反應力往往出人意表,而武功越強的人,其在冥冥中的反應力越尖銳,每每能在一絲微不足道的徵候裡,在一丁點不可察覺的聲息裡得到警兆。這些,除了長時期的環境磨練之外,氣平心澄是一種原因,當那黑衣人甫始進入室中。寒山重在隱約裡即已感到空氣中有一股不自在的陌生氣息,對方掀開帷幔的時候,他早已完全清醒了,現在,他注視著地下的小玉盒,腦子裡卻在推測那瘦小的黑衣人到底是誰。

  幾乎不可聞地,一陣細細的「噓、噓」之聲忽然在室中響起,這聲音雖然細小,卻淒厲得令人毛髮豎立,寒山重雙目毫不稍瞬的望著那方玉盒,於是,慢慢地,盒面上那些小孔裡,蠕蠕爬出了數十條小指般粗的淡紅色長蟲,這些軟體的長蟲艱辛的鑽出了小孔,像是喘息般伏在地下滾動著身子,體下的六條細足在不停的劃動著,寒山重仔細一瞧,不由陡的一驚,老天,這些長約尺許,頭是三角,周身顯著肉紅色的醜惡長蟲,竟然每一條的脊上都生有一付透明的薄翼,它們不是在喘息,它們是在運動著那付薄冀!

  寒山重不知道這些怪蟲的名字及來歷,但是,他曉得這些怪物必是含有劇毒的,時間己迫在眉睫,他左右一瞧,一點順手的東西也沒有,咬咬牙,他正待施展元陽真力來硬碰,雙手卻無意間按在榻上,榻上,咽,那鋪設著軟綿綿的金絲猿皮褥的榻上:

  意念在心頭一閃,他已一把拔下一撮金絲毛來,猛的吸了一口氣,將全身勁力貫注于右手之中霍的抖射而出,軟細的金絲毛,在他發力一揮之下,根根筆直如針,帶著無匹的力道,帶著刺裂空氣的尖嘯,像煞一蓬金閃閃的驟雨,那麼強勁的灑出!

  在地下鼓動著身軀的紅色怪蟲,這時有兩條「呼」的飛騰於空。就在這兩條怪蟲甫始飛起的一剎,空中的金絲毛已疾射而至,在一片刺耳的「嗡」「嗡」叫聲裡,其餘的怪蟲暴扭的軀體,狂亂的在地下翻卷著……沒有一條倖免,完全被那些硬如鋼針的金線毛活活釘死在地下!

  飛起在空中的兩條怪蟲,鼓動著背上透明的薄翼,略一盤繞,霍的撲向榻上的寒山重,怪蟲的眼睛大如綠豆,碧光閃閃,有一種說不出、道不出的陰邪與惡毒意味,寒山重撇撇嘴唇,揮了一掌,雄渾的掌風將兩條怪蟲遏得往兩邊逃逸,但是,只一躲避,又「噓、噓」的叫著飛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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