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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於是……

  寒山重冷澀的笑了笑,淡淡的道:「真夠勁,朋友,目前,似乎應該輪到你了。」

  那剛才用話語迫使自己同伴自絕的人,似乎沒有完全聽懂寒山重的話,仍以一種狠毒的眼色望著寒山重,寒山重平靜的道:「我是說,現在輪到你去死了,昭?」

  這一次,那人已經清楚了,一陣刺耳的怪笑出自他的口中,他用手指著寒山重,又用碟碟吼叫,雖然,寒山重不明白他是在講什麼,但是譏刺諷辱的意味是少不了的。無緣大師一見寒山重唇角的微笑凝凍,心中已明白這位武林中的霸主又動了嗔怒之念了,而許多生命,便埋葬在他這凝結的微笑之內,無緣大師生恐事情越弄越僵,他焦急的道:「寒施主,且由老僧來……」

  來什麼還不及出口,寒山重己短捷的道:「司馬右衛!」

  猝然一瞥銀蛇飛射而去,截斷了他的話語,那留著黑鬍子的人正用手指寒山重叫駡,當他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之有前,他的胸膛已爆裂似的濺開一朵大紅花一樣灑出一大蓬熱血,一臉孔的驚異與痛楚尚不及交替他原先的諷辱之色,這名體魄修偉的人已連連旋了三個轉,甚至連吭都來不及吭一句就屍橫於地!氣氛一下子已改變了,其它的人完全被當場懾住,利用這稍縱即逝的短促時間,寒山重冷厲的低叱:「殺!」

  司馬長雄大吼一聲,追風縱身躍起,十條銀光淬然分向十個不同的方向飛去,幾乎只見陽光下的寒芒一閃,對方已有十人個翻身栽倒!

  寒山重微微一夾馬腹,叱雷已瘋狂似的揚蹄沖到前面,寒山重手裡的黑牛皮索繞空飛舞,伸縮如電,七八名粗壯的人已隨著他的皮索淩空拋摔,似一團團笨重的物體,努力掙脫了束縛他們的重量彈向空中一樣。

  才只有人們眨眨眼一半的時間,出現在桃林外的人已傷亡了近二十人,這時,他們才如夢初覺,怪吼尖嘯之聲隨即響成一片,長矛、利箭、蠻刀,映著閃閃的光芒紛飛劈刺,圍攻向寒山重與司馬長雄:

  夢憶柔緊緊摟抱著寒山重的腰,喘息急促的道:「山重,你瘋了?」

  寒山重輕輕一帶韁繩,叱雷已就地縱出九尺,又驀然躍起尋丈之高,在這一縱一躍之間,又有六個人被他的皮索扯翻拉倒,滾成一堆!

  一聲狂笑起處,司馬長雄自坐騎之上掠出,雙掌暴飛,四個人的長矛出手摔落,四股鮮血交叉噴濺,沒有沾著一滴,他已似一朵黑雲般那麼飄忽而又猛捷的坐回馬背之上,位置、時間、分寸,拿捏得巧妙極了,在這巧妙之中,卻已有四條人命斷送於瞬息:

  寒山重大呼一聲:「好!」

  牛皮索已帶著尖銳的破空之聲,飛纏向兩名蓄著黑鬍子的人,這兩人的本事似乎高明一些,見狀之下,不約而同的分向兩邊撲倒,在僕倒的同時,手裡長矛已投向寒山重而來!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山重策馬急進,時間與空間只差了一絲絲──卻好似寒山重永遠搶得過這一絲絲,兩隻長矛「嗖」的從他的頭頂射過,而叱雷的鐵蹄已重重踐踏上了其中一個的胸膛,另一個方才在地下翻了一滾,寒山重的牛皮索已「呼」的纏上了他的脖頸,兜空摔出五丈之外!於是一這些剽悍的南人開始膽寒了。在一片怪叫怪吼聲中,紛紛向桃林裡潰散,司馬長雄鐵騎奔繞,截住了十幾個,這十個人的刀矛尚在空氣中劃著圈子,他們已經一一在這些圈子只成半弧之際命絕黃泉了。

  剩下的人魂飛魄散的亡命逃向林中,寒山重淡淡的望著他們這驚懼失措的模樣,淡淡的道:「回來吧,長雄。」

  司馬長雄大笑兩聲,策騎馳回,但是一一─

  當他的馬兒還沒有奔出幾步,桃林之中又是一陣驚號厲吼,剛才逃跑進去的那些人,竟似一群瘋虎般自林中反撲而回,他們個個面色兇悍,木訥呆滯,口中吼叫著,似凶神附體般沖了過來。

  望著那每一張臉孔的殘曆絲條,那因強力壓制住的畏怯,那一口白雪閃閃的利齒,寒山重心裡頓時明白了什麼,他陰沉的道:「獅子來丁,紅色的。」

  司馬長雄圈馬而回,面對著那些潮水般沖來的人,黝黑的臉膛上沒有一絲表情,人的花色衣褲飄蕩拂舞,兵刃閃爍不定,粗大的腳板踏在地上,─陣陣的仿若在擊著鼓,司馬長雄說:「院主,殺絕算了。」

  寒山重偏馬首向右,低沉的道:「你左我右,我前你後。」

  司馬長雄答應一聲,正待策馬沖往左後的方向,無緣大師已急忙趕上,焦惶的道:「寒施主,且聽老僧一言,如此下去,只怕不可收拾。」

  寒山重沉著臉笑笑。笑容尚在擴散,桃林深處已驀傳來一聲古怪而刺耳的角聲,其聲哀壯,還帶著一股子嗚然咽的味道,那些不要命沖向這邊的人,聽到角聲,卻宛如被收了魂一樣,個個剎時停下腳步,兇暴悍行的神態一掃而空,像是沒有方才這回事似的,齊齊站在當地,目光平視,連一點聲息都沒有了。

  枯乾的面孔上,皺紋更深刻了,無緣大師默默歎了口氣。走到寒山重身前,凝聚精神,注視向桃林方向。

  一切都很寧靜,稍過了片刻,輕輕的,一陣腳步踏在枯葉上的沙沙聲已傳了過來,這聲音低微地傳得很遠.扣得人們的心在怦怦鼓跳,終於,自濃密的桃林深處,大步行出了四個亦是南裝的人物來,這四個人甫一出現,已迅速分立兩邊,喂,這時,一個全身火紅的矮小怪客。才自這四人中間走了出來。

  分立周遭的數十個人。目梢子一觸及這紅衣人,全部將手中兵器高舉過頭。齊齊放聲大喊:「白魯牙─」吼聲雄壯蒼涼,當尾韻尚在空氣中飄蕩。他們已全部垂手彎腰。目光低垂,形態在恭謹中含有無比的畏懼。

  這紅衣人的頭頂光得發亮,一張面孔黑而帶青,臉上的肉突陷不平.嘴巴更大得咧到耳根.醜惡極了。他那一雙半睜半閉的眼睛。只要偶而一見,便知道裡面的神色必定蘊藏了過多的狠殘與險詐,這些,再襯上他肥壯卻粗短的身材,配成了一副極不調和的,令人打心裡起疙瘩的形象。

  無緣大師雙手合十,低低的道:「這就是猛劄。」

  寒山重淡淡的道:「好尊容。」

  紅獅猛劄的神色倔傲之極,他套著七個金環的右手一揮,四周的人已迅速散成了一個半圓……像一張扇面,於是,他身側四名強健粗壯,全身用黑色獸皮制成衣靠的南人,緩緩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這四個人的背後,交叉背著十二隻兩尺長短的三角尖鋼矛,腰際卻是一式半彎大蠻刀、四張紋刺著青色圖案的凶厲的面孔上,冷酷得尋找不到一絲兒「人」的氣息。

  慢慢的,猛禮掀開了他罩在外面,長及膝蓋的紅色外衫,顯出他腰間的一條黑金色腰鏈,腰鏈的正中,赫然是一個拳頭大小,怒援利齒的純金色獅頭,此刻,無緣大師低咳一聲,溫和的道:「小空寺主持無緣渴見猛劄大當家。」

  紅獅猛劄看也不看無緣大師─眼,目光毫無表情的自半睜的眼簾裡回視桃林左近東橫西豎的那些傷亡者,腰間金獅頭部更朝前挺了一挺。

  無緣大師再度合卜。低沉的道:「佛門弟子,只能屈膝我佛,求無相,求慈悲。尚請大當家恕過老僧不便行跪拜之禮。」

  寒山重雖是一言未發,卻不禁心頭火起,他這才知道,紅獅猛劄之所以表露腰間獅頭征記,原來竟是要來人向他奉行跪拜大禮,這輕蔑、這狂傲,簡直是令人沒有回圓餘地,像是南疆之大,他當之無愧是坐地之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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