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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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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桃林干戈 流矢血刃 官房近郊,有一片探闊幽邃的桃林,一條清淺的河流,圍繞在這片廣大的桃林之外,桃林靠著一座花崗石的石山,石山之下,在桃林環抱之中,有一棟用花崗石砌成的巨形石屋,這座石屋,占地極廣,牢固而堅穩,就與一個防矢抗炮的古堡一樣。 現在的時節正是深秋,桃花沒有開放,但是,只要看看這片桃林,便可知道在春來之際,石屋一定是處在擯紛絢爛的花海之中的,這座石屋,用斑瀾的花崗石所造,有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威猛懾人氣息,兇神惡煞似的,如果春來萬花齊放,這情調,就會如一個美豔嬌弱的少女,靠在一個粗獷猙獰的巨人懷裡,有些不倫不類呢。 經過三天的賓士;寒山重與無緣大師等人已來到這片桃林之外,在桃樹的枝椏隙縫裡,隱約可見桃林中那座巨形石屋的大概。 夢憶柔仍舊坐在寒山重身後,但是,一張俏臉兒在蒼白中卻繃得緊緊的,沒有一絲兒笑容,像刮得下一層霜,她這樣繃著臉,已經有三天了呢。 寒山重凝注著眼前的桃林,半晌,低低的道:「大師,這裡很平靜。」 無緣大師炯然向四周環視,莊重的道:「有些不尋常,紅獅居住的這『桃花源』百里之內,全是他的勢力範圍,吾等自大道而來,到如今未見人阻攔,似乎有些違反常理……」 司馬長雄輕輕撫著「追風」鬃毛,談淡的道:「暴風雨來臨之前,通常都會有一段極平靜的時間。」 寒山重朝四周注視,仔細得很:「我感到有些不自在,長雄,好象在隱蔽中。有很多眼睛在看著我們……」 無緣大師傾耳聆聽,低沉的道:「寒施主,你說得對,老僧聽到呼吸的聲音,而且,不止一個人……」 空中的陽光是金黃色的,懶懶投灑在大地,面在地上是一片沉寂,如死樣的沉寂,有幾片雲在天空飄浮,桃林內外,散發著一股窒息性的寧靜,靜得要使人們的血液凝固了。 寒山重笑了笑,道:「猛劄手下伏隱掩蔽的門道甚高,不過,在下已找出十來個,大師,可要請他們出來用流血的方式?」 無緣大師連忙搖頭,道:「溫和些較佳,寒施主,還是以不動武為原則。」 寒山重嘴角撇了撇,輕輕伸手撫向身後的夢憶柔,剛剛模著,夢憶柔卻「哼」了一聲,猝然抽了回去。 哧哧一笑,寒山重驀然大喝道:「如果猛劄在,林子裡的人請他出來見我:」司馬長雄將坐騎帶出七尺之外,虎皮披風微微撐起,他黑色緊身衣兩側,用牛皮編成的鏤空花條帶上,分插著二十餘柄尖銳鋒利的銀柄短刀,司馬長雄從來不用武器,他這時如此慎重,倒是頗為少見呢。 寒山重的聲音在空氣裡傳蕩,在林木間回震,卻沒有激起任何反應,等候了一會,寒山重側身望向無緣大師,投去徵詢的一瞥,無緣大師尚未及向他表示任何意見,陽光下,一片晶瑩的,如飛蝗似的細小物體,已那麼無聲無息卻又狠毒至極的射了過來: 無緣大師斷叱一聲,身形有如灰鶴般淩空而起,同一時間,司馬長雄大吼一聲:「院主小心:」隨著這四個字在他嘴裡蹦跳,八溜如銀蛇閃電也似的流光,已粹然射向桃林之中,無緣大師的狂勁掌風,亦自斜刺裡呼轟卷去,寒山重卻在雙方交鋒中策騎躍出尋丈,當叱雷的前蹄尚未沾地,他手裡已湧出一條長蛇似的掌影,繞空急卷,瀉向林向。 於是…… 幾聲淒厲的慘呼倏然響起,自林中來的一片精芒有絕大部分被無緣大師的掌風震散,剩下的,在連續的「□」「□」之聲中,紛紛釘人各人身後的樹木裡,而在此刻,一個龐大的身軀已像失去了他的重量一樣,被一條細長漆黑的牛皮索淩空扯起,那麼無可掙扎的飛跌到這邊,這邊距那楓林,約有七八丈之遙!司馬長雄奔騎向前,身形在馬上微一俯仰,寒山重見狀趕忙大呼道:「長雄住手!」 追風唏聿聿的一聲長嘯,就地一個盤轉奔了回來,司馬長雄正將他拈在雙手上的另十柄沉重短刀插回兩邊:「院主,你的『捆仙索』又吊了個寶回來了!」 寒山重目光投在躺在馬前,摔得半死的那名裝大漢,南人上身穿著翻皮坎肩,下身著花布圍裙,滿胸黑毛,形容兇惡,插在發上做裝飾的幾根翎羽也摔掉了,飄出去老遠。 無緣大師自後面的樹木轉了回來,手掌上放著兩枚尖細而體積微小的箭形物體,他低低的道:「啐毒吹箭。」 寒山重淡淡的望去,那細小的尖銳物頂端呈三角形,尾部分成三叉,三叉之中,有一片圓形而薄軟的金屬片,寒山重也知道這東西的厲害,他曉得,只要被這吹箭沾上一點,見了血,就封喉了。 他套在腕上的牛皮索輕妙的一抖,那南人已被硬生生的扯立站好,寒山重平衡的扯滿了牛皮索。冷厲的道:「猛劄何在?」 這人摔得皮破血流,神智昏沉,身子搖晃了一下,又待躺在地上,司馬長雄哼了一聲,雙腿略夾馬腹,右手一伸,恰好抓著這人的頭髮,他用力往上一提,大吼道:「說話!」 這人痛得一機伶,勉強的張開眼睛,但是,那雙眼睛的神色,卻是如此仇狠與陰毒: 寒山重撇撇嘴角,冷然道:「猛劄何在?」 死死的盯著寒山重,這人沒有說話,他的嘴巴緊抿著,令人感到需要有一把利刀才能將它撬開。 無緣大師緩緩走了過去,輕輕的道:「這人可能不懂漢語,寒施主,讓老僧來問他……」 無緣大師的話還沒有說完,語尾已驀地頓住,寒山重看著他,這位元大和尚的視線正有些緊張的注視著桃林…… 寒山重緩緩移過視線,自桃林內,草叢中,約有近百人站了出來,他們的衣衫個個都是古怪詭異,每一張面孔上都充滿了陰沉狠辣,亮閃閃的長矛與鋒利的蠻刀在陽光下眨動著焙目的光彩。 在這些人之前,有三個體魄高大,留著一式黑鬍子的人,他們的頭髮披散兩肩,上身打著赤膊,大紅的褲子配著腰間的寬牛皮帶,手上的蠻刀彎且長,三雙眼睛都像銅鈴,瞪著寒山重等人不動。 無緣大師向前踏上兩步,合十道:「苦僧無緣,特至此遏見紅獅猛劄!」 在前面的三個人,中間的一個朝無緣大師上下打量了一會,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語道:「你這和尚要拜見猛劄,就是用這種含有敵意的方法嗎?」 無緣大師尚未回答,寒山重已冷漠的道:「少廢話,猛劄在不在?」 那留著黑胡的,人狠狠的瞪著寒山重,半晌,道:「你不是我們的朋友,猛劄會要你的命!」 寒山重哧哧笑了,道:「到了要我命的時候,我會雙手奉送的,現在,猛劄在何處?」 那人滿臉的肌肉扯動了─下,明沉的道:「你是誰!」 寒山重又哧哧一笑道:「這句話,你此刻問還嫌太早,假如猛紮。願意,我是他的朋友,否則,就是仇人了。」 這人似乎愣了一下。他回頭用向他的同伴說了幾句話,道:「朋友,先放回你擄夫的我們的人。」 寒山重平和的道:「當然。」 說著話,他套在腕上的牛皮索一松,那被套著的人跌在地下翻了一個滾,爬起來就往回跑,步履踉蹌而狼狽。 留著黑鬍子的人忽然神色凶厲的高聲喊叫了起來,那注回奔跑的人聞聲之下像見了鬼一樣停住了腳步,臉色慘白。渾身抖索,也微弱的回答著,無緣大師眉毛一揚,低促的道:「好狠!」 寒山重正要問大和尚是怎麼回事,那個人己慘叫了一聲,右手食中二指活生生將自己的一雙眼睛從眼眶裡挖了出來,隨即他已隨臉頰痛苦地倒在地下翻滾呼號,雙手兩腿在地下抽搐不停,鮮血流滿了他的面孔,無比的淒厲與殘酷氣息在這剎那亢斥在空間,只是一會兒,那人已經寂然不動,硬僵僵的死在地下! 無緣大師宣了一聲佛號,憂戚的望著躺在地下的死亡者。在寒山重身後的夢憶柔,早已用雙手捂住臉,全身在不停的簌簌顫抖,沒有回頭去看她,寒山重也可以想像出她這時是一個什麼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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