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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第六十章 雁冥雲山

  時光最最冷漠無清的,它不會理會到人世間的喜怒哀樂,更不會對這些有絲毫地留懋興回顧,那怕人們想以生命來交換昔日消逝的光陰,然而,劫仍舊捉不住它虛幻飄渺的一丁點,一絲絲。

  天空是黯的,彤雲堆集得彷若是一層層腐舊的棉絮,又像是沈重地鉛塊似的,壓得人們心頭幾乎喘不過氣來。

  飄雪了。

  雪花柔軟而輕靈的自空中落向大地每一個角落,繽繽紛紛,綿綿密密,如飄灑的純白花瓣,又似空中飛舞的小精靈。

  於是,有色的大地,逐漸變成一片銀白,皎潔極了,悅目極了,也清雅極了。

  世界原本便是純潔無瑕的,或許偶而有些微的罪惡,也會被這一片片,一朵朵的雪花兒所遮掩,雪花不停的飄下,連接著茫茫的天地,而天地,原來就是混沌不分的啊。

  戰宅的敞廳,這時已嚴密的將門窗關閉起來,廳內獸盆中,生有熊熊的炭火,室內,與室外,截然是兩個不同的景界一個修長而瘦削的背影,正獨立於窗前,室內的溫暖氣息,好似並沒有影晌到他寥寂的心情,這背影孤單的癡立著,微微仰首望著綿綿飄落的雪花,那雪花好似每一片都落在他的心上,沁涼的,冰冷的。

  這背影對我們夠熟悉了,是的,朋友們猜得對,他是江青。

  季節的變換,或者能使一個人的感觸受到過敏的反應,然而,卻亦能使這位大名鼎鼎的火雲邪者感到鬱悶興傷感!

  室中的炭火「劈啦」爆起一聲輕晌,江青緩緩地轉過身來,行到爐火旁一張錦墩上坐下。

  火光映得他那挺逸的面孔似染上一層嫣紅,伸出只手烤了一下,他想:「今天早晨間始飛雪了。唉,我怎能忘懷那『第十個飛雪的日子』啊?但是,我又怎能背著蕙妹妹去紫花岩與全玲玲相聚呢?設身而想,自己難道也會饒恕蕙妹妹在此時此地,去約晤另一個男子麼?」

  江青痛苦而迷惑的抽搐了一下嘴角:「只是,我已答應了全玲玲這次約會,我能背信不去嗎?她一定會去的,而且,啊,記得她曾經說過,這是次死約會——不見不散……」

  江青想到這裡,全身機伶伶的一顫,瞳孔因驚懼而大睜:「假如……假如她看不見我,等不到我,她會頹然而返麼?不,這是不可能的,說不定她會……她曾往傷心之下,尋找一處永遠沒有痛苦的地方……全玲玲做得到的,她說過,是的,她說過,這是死約會……」

  「天啊!」以手緊扯看頭髮:「當我得不到愛的時候,我渴望被愛,但是,當我果真被人所受時,這痛苦卻又是如此深沈……難道上天有意在折磨我嗎?抑或是我早已註定不能得到這貿然而來,卻又超過負荷的感情呢?」

  江青又站起身來。煩燥的在室內往來蹀躞躁,他下意識的望瞭望窗外輕輕飄落的白雪,又想:「在昨天以前,自己猶能強作歡笑,不被任何人看出破綻,但是,在今晨落雪時開始。卻無論如何也鎮定不下心神,這是全玲玲情感的力量,還是我自己把持不住自己的情操呢?」

  「莫非……」江青有些可怕的想:「莫非我真愛全玲玲愛得如此深沈麼?在我的自克制下尚不自覺?而我日常對蕙妹妹的一切保證,難道全是我昧著良心的謊言不成?不,我愛夏蕙,這是千真萬確的。無庸置疑的,但是,我卻不該再去引發全玲玲那可憐而純真的情感啊,不論是誰先主動。這都是罪惡的……」

  忽然——

  一聲細碎的輕晌,打斷了江青的思潮,房門口,正俏生生的立著雲山孤雁夏蕙。

  她穿著一件純兔皮的絲絨裡子皮襖,內襯深紫色的衣衫,面孔被凍得紅通通的,像一隻熟透的蘋果,嬌豔極了。

  夏蕙滿面喜色的神態,卻在目光掃及江青那落寞而冷寂的形色時頓時凝結,她微張若小嘴,有些驚愕的道:「青哥……你……你怎麼了?」

  江青盡力裝出一付微笑,強顏道:「我沒有什麼呀,哦,你與小娟兒母女倆玩得還好吧?只是後園太冷了。你的傷勢又痊癒不久,當心凍出病來。」

  夏茁面孔上湧起一層幽怨,她緩緩將門推合,深刻的凝住著江青:「青哥,你有心事?別瞞我,你的神色已告訴我太多了。」

  江青故意走上前去,將夏蕙緊緊地擁在懷中,輕柔的吻著她水涼而滑膩的面頰:「傻丫頭,又在瞎疑心了,我那有什麼心事?只是情緒有些煩燥罷了。」

  夏蕙任由江青吻著。她微微仰看頭,以便自己的面孔、頸項,能在江青灼熱的嘴唇下,享受更多的撫娑。

  良久——

  夏蕙嗯了一聲,半閉著眼睛,櫻唇微微嗡合,柔弱的低語:「青哥……你沒有騙我?」

  費了極大的勁力,江青才痛楚的迸出兩個字:「沒有。」

  夏忘滿足的籲了一口氣,悄語道:「青哥,假如你心裡有什麼煩悶,請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擔,永遠別瞞我,就像我永遠不瞞你一樣……」

  江青血液中起了一陣急驟的震盪,他感到無比的羞慚。就像一個偷食的乞兒被人發覺,而那人又相信了他的美麗謊言一樣,這種寬恕,比直接加諸於身上十倍的懲罰,更要來得令人難以消受。

  「但是。我能破壞蕙妹妹對我完美無瑕的愛戀與信賴麼?這比殺死地更要殘忍。我不該有那種卑陋的想法,對蕙妹妹,對全玲玲,都是一種侮辱……是的,我要做到我以前說的話:縱使我會愛上別人,這愛,也永遠不會超過我對蕙妹妹的愛……」

  他正想著,夏著已輕輕抬紅頭來,雙頰酌紅,語如遊絲般道:「青哥……我的心聲,由我的嘴唇傳出,而你……也一樣,哥……你……」

  江青緊了緊擁著夏蕙的雙臂,目光中含有催詢。

  夏茁羞澀的閉上眼,彷佛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青哥……用你的心聲……無言的接納我的心聲……」

  江青輕輕的低下頭,凝視著懷中人那美得誘人的面龐,那如絲的雙眸,以及,那傳達心曲,柔軟而鮮紅的樓唇。

  於是,在不覺中,在極自然的氣氛下,四片嘴唇緊緊膠合了,周遭是沈靜,安諡的,而且在沈靜安諡裡,尚包含有無限的甜蜜,自然,或者也有著一絲兒苦澀。

  彼此的心聲,在娓娓地傾訴,沒有音律,沒有平仄,但是,卻深刻而雋永。

  忽然——

  夏蕙喘息了一聲,將頭埋在江青懷中,像喝了太多的醇酒,面龐嬌紅得似五月的花榴,顯得十分倦慵,又有些迷醇。

  江青輕撫著她柔黑如波浪似的秀髮,輕輕說道:「蕙,假如……假如我……」

  夏蕙嗯了一聲,低弱的道:「哥,你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告訴我,把我當成你身體的另一半,難道說,你這一半身捏有什麼事,還難於向另一半身軀表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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