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血魂山之誓 > |
一零零 |
|
第二十八章 惡夜追魂 損失了五千五百兩紋銀,卻得回了寶貝兒子,這筆帳是賺是賠,牟長山自然會算,慶倖之情,直等此事過去好幾天,仍還時時溢於言表。 返抵「回雁坪」,靳百器並不得閒,他與手下兄弟們頻頻研議收復基業。報仇雪恨之道,要把數日中斷的行動計畫再度連接起來,而牟長山心情大好,興頭至濃,在端木英秀、唐泰等人的協同合計下,大夥業已決定,遲不如早,雙方聯手出擊的日子就訂在兩日之後。 於是,「鷹堡」的弟兄們開始了忙碌的行前準備,牟長山的人馬也紛紛檢點囊具,磨利兵刃,都有著大幹一場的渴望,士氣極高。 但是,想到兩天后的接觸,想到那時必不可免的流血犧牲,靳百器卻心頭沉重,表面上強顏歡笑,夜裡竟愁得連覺亦睡不著。 他的憂慮,「鷹堡」為首的幾個人全看得出來,然而,看得出來又能如何?這樣的陰霾,不僅只罩在靳百器一個人的心上,又何嘗不是罩壓在他們每一位的心上?苦在有口難言,好不容易鼓舞起這一片士氣,豈有自行打擊的道理? 夜深沉。 房中,銀燭搖晃,一室寂靜,但並不是沒有人在,靳百器枯坐椅上,獨自對著閃亮的燭光發怔—一腦海裡有時是潮湧般的紛雜,有時卻又空白如紙。 有輕輕的叩門聲響起,進來的是崔六娘。 靳百器起身相迎,笑得有占艱澀: 「這麼晚了,大娘還沒睡?」 揀了張大圈椅——屁股坐下去,崔六娘歎口氣道: 「睡不著,二當家的,你不是也一樣睡不著麼?」 靳百器坐回原處,微籲一聲: 「想到後天的行動,心裡便一陣緊似一陣,大娘,成敗在此一舉,責任實在太重,兄弟朋友們的豪義全融在血肉性命之中,有形無形的負擔,全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點點頭,崔六娘同情的道: 「你的感受我省得,到了這辰光還見你視窗亮著燈,我就知道你又睡不著了,橫堅我也輾轉難眠,索性來這裡坐坐,陪你聊上一陣。」 靳百器苦笑道: 「大娘莫非亦有心事?」 崔六娘揚起面孔道: 「怪了,你有心事,難道我就會沒有?」 靳百器道: 「不如說來聽聽,一是宣洩心中鬱悶,二則,我也順便替你參詳參詳。」 哧哧笑了,崔六娘道: 「二當家,我的心事,你可半點幫不上忙,因為,我的心事也和你的心事一樣,正為了後天那場血雨腥風在犯愁。」 靳百器雙手互疊於膝,神態安詳的道: 「我再打個比方你聽,大娘,你該這麼去想,就不會感到彆扭了——所謂別人騎馬我騎驢,後頭還有走路的,這叫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大娘你已活到六十來歲,算是享受過人生了,後天一戰,會有多少青年壯年一踣不起?而他們大部分尚不及你一半的歲數,彼此互較,大娘你占足了便宜,還有什麼於心不甘的?」 回味了一下,崔六娘仍不由大搖其頭: 「話不是這麼說,二當家,還有比我更老的人在朝下活著哩,你對於死亡的闡釋,不能令我滿意,想不開仍然想不開……」 靳百器笑道: 「當然,我也只是寬慰你幾句罷了,大娘,生死之事,不但你想不開,誰又想得開?差別僅在一個咬得住牙,一個咬不住牙而已。」 崔六娘道: 「你呢?二當家,你算其中的那一類?」 靳百徐徐的道: 「容我逞能的說句話,大娘,我大慨可以算做咬得住牙的那一類。」 崔六娘毫不懷疑的道: 「我相信,不過,你難道就真個不怕死?」 靳百器道: 「不論是什麼人,如果說他不怕死,都是違心之言,關鍵在於有的人為了某個理想、—目標、或原則,甘於去死,有的人卻令有千百個慷慨赴難的因由,他也不甘就義,這,又牽涉到咬得住牙,咬不住牙的老問題了。」 沉思了一會,崔六娘道: 「後天的行動,二當家,對你而言,正是為了堅持理想,遵循原則而展開的實際手段,我看你準備不顧一切,豁將出去了?」 靳百器正色道: 「正是如此,大娘,所以說到時候萬一你的表現不盡出色,我也決不會稍有怨言,血魂山之戰,淵源上你到底還隔著一層。」 崔六娘格格笑道: 「放心,我不會叫你失望的,『狼婆子』算得上有名有姓,如何能做這種虎頭蛇尾的半吊子事?沖著你二當家,我就不咬牙也只好愣逼著咬啦。」 拱拱手,靳百器道: 「多有仰仗了,大娘。」 換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坐姿,崔六娘模樣放得稍微閒散的道: 「黑大戶能把兒子找得回來,你可是該居首功,莫怪這幾天他勁頭十足,賣力張羅敢情真是當做自己的事情辦了。」 靳百器道: 「長山兄是位性情中人,不善虛飾矯作,喜怒之間皆形于色,大娘,這種人好交,或為死仇,或為益友,都是極端性的。」 崔大娘哼了一聲: 「要說二當家,你和黑大戶兩個,乃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有那段遇合,到了今天,反倒是你們越走越近,把我老身撇遠了,有時想想,可不大是滋味!」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