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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一


  靳百器笑了:

  「大娘,我豈是過河拆橋之人,恐怕是你多心了。」

  崔六娘道:

  「聽黑大戶說,那「幻形七妖』,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出去?」

  靳右器頷首道:

  「不錯,通通格斃當場。」

  崔六娘瞪著眼道:

  「老牟講得活神活現,口沫橫飛,他說『幻形七妖』共是七號人物,單只你一個就幹掉了他們五員,可有這話?」

  靳百器不為意的道:

  「也是湊巧罷了,沒什麼大不了。」

  嘴裡「嘖」「嘖」有聲,崔六娘的表情不由帶幾分誇張的道:

  「不必客氣,二當家,你那幾下子我可是親眼見識過了,又快又狠又准不說,下起手來更是血刀無情,令人破膽,那七妖遇上你,就算撞上棺材板啦……」

  靳百器道:

  「這次能適時救出牟鼎來,主要我們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乃是在對方毫無準備的情形下猝然動手,此外,七妖的功力並無外傳那樣精到,也是僥倖成功的主因之一……」

  崔六娘笑道:

  「二當家,希望後天那一仗,也能由你對付七妖同親的運道,一舉奏捷,馬到功成!」

  靳百器的眉宇間極快掠過一抹陰影,連唇角的微笑都顯得有些牽強了:

  「但願如此,大娘,但願如是如此。」

  於是,兩人又拉雜的聊了一會,崔六娘始起身告辭。

  經過這番交談,靳百器的心情卻未見好轉,反而越發愁鬱胸膈,難以入眠了。

  房中,依然燭光冷清,一室寂靜,靳百器依然是獨坐椅上,對燭無言。

  長夜漫漫的,而長夜總是漫漫的。

  也不知過了多少,在萬籟俱寂的幽沉裡,靳百器突兀聽到一聲響動,那聲響動來自窗外,似乎是手指敲擊窗框的聲音。

  坐在椅子上的身軀並沒有任何動作,他只是注視著聲響傳來的地方,預期後續的變化,他知道,如果真有情況發生,後續的變化一定跟著就來。

  他這裡心思才動,第二聲敲擊又起,夜深人靜,分外清亮,不錯,的確是手指叩彈窗框的聲音。

  緩緩站起,靳百器順手把斜倚椅旁的大砍刀連鞘抄握,腔調極其平淡的開口發問:

  「請問,窗外是哪一位?」

  窗外的人並沒有回答,回答的僅是第三次指敲框格的聲響。

  靳百器對自己的居住環境十分熟悉,他的寢室設在二樓,有兩扇明窗面向樓外曠地而開,卻沒有陽臺的設備,換句話說,窗外只是一堵石牆,一堵直堅壁立的石牆,那麼,這個不速之客用什麼法子竟能貼在牆上以手指叩彈窗框?

  身形突然有若閃電般掠至窗前,他伸手推窗,窗葉立時向兩側張開,一條人影便在窗葉張啟的刹那沖天飛起,且拔高到三丈以上,人在半空斂臂騰身,宛似驚鴻點波,暴射向夜暗之中。

  靳百器默不吭聲,亦自視窗急掠而出,隨著對方奔跑的方向禦風緊追。

  那人好像有意誘導靳百器跟來,該快的時候不快,該慢的時候不慢,頻頻閃動隱現,總將他的身影留在靳百器的視線之內。

  就這麼七彎八拐,左回右繞的追逐了老半天,在來到一片斷壁之下時,那人已驀地停住腳步,站定身子,模樣悠然的等候靳百器上前。

  夜暗中能見度相當差,饒是如此,於沉晦的微光下,靳百器仍可看出對方大慨的輪廓來——中等身材,臉孔五官線條鮮明,棱角突出,堅挺的鼻樑配上方正的嘴型,左右顴骨略高,因此便把雙頰陷下去了;瞧著這人的面容,會聯想到刀斧雕鑿後的效果,這是一副見過就難以忘懷的貌相。

  和對方距離有六七步遠,靳百器一邊細做端詳,邊七情不動的道:

  「朋友,看情形,你是有意將我引來這裡?」

  那人清朗的笑了起來,老實說,笑得還真是令人討厭:

  「靳百器,對你,我是久仰了。」

  靳百器淡淡的道:

  「兜了這麼些圈子,朋友,你該不是專為了向我說這句話吧?」

  那人又笑了,露出滿口整齊又潔白的牙齒:

  「當然不是,而我們初次見面,你不認為應該客氣一番,略做寒暄?」

  靳百器生硬的道:

  「時間不對,場合不對,人也不對,朋友,我看我們不必客氣,更用不著寒暄,你就把你的來意擺明瞭吧!」

  對方走近了一步,稍稍放低了嗓音:

  「首先,容我自行介紹,我叫白奇,道上同源,一般都稱呼我是『鬼影子』。」

  靳百器的心腔子跳了跳,喉嚨裡有種發幹的感覺,他沉住氣道:

  「白奇,我與你素無來往,更不相識,你不在『天目山』數你的幹醃人耳,卻千里迢迢,大老遠跑在此地找我做什麼?」

  白奇似乎十分喜歡笑,他咧開嘴,一口白牙反映著淡淡的瓷光:

  「你也知道我有這種習慣,其實,那只算是一點嗜好,有的人熱衷收藏骨董,有的人愛把中意的姑娘帶回去金屋藏嬌,有人聚財,有人貪杯,人人都多少沾點習癖,我卻獨好將人的左耳割下醃制存念,不過,那僅限於我殺過的人,數著耳朵,往昔的回憶更充實了,說起來,虛榮心與英雄感作怪罷了……」

  靳百器形容凝重的道:

  「寅夜來到『回雁坪』,白奇,難不成你也想要我一隻耳朵?」

  微籲一聲,白奇的表情仿佛帶著三分無奈:

  「本來,主意沒有打在你身上,也不知『大龍會』的趙若予聽誰提起,說我罎子裡的幹醃人耳已積到一百九十九隻之數,等存得二百隻,我就洗手不幹了,他因此派人專程趕來『天目山』找我,提供給我第二百隻人耳的物件!」

  靳百器道:

  「大慨姓趙的是抬舉了我!」

  攤攤手,白奇道:

  「不錯,他正是指你,當時我著實遲疑了好一會,因為要再找一隻人耳,並不困難,我又何苦來惹這等麻煩?但趙若予派來的人說了一番話,倒說進了我心中,仔細想想,卻也有理……」

  靳百器道:

  「說了一番什麼話?」

  白奇坦率的道:

  「那人說,我只等湊齊兩百隻人耳,便要封刀收山,鐵血江湖半生,總該在收山的時節弄得風光一點,那最後一隻耳朵,好歹得找個有頭臉的主兒留下才對,而放眼今日武林,有幾個人夠此資格?挑來挑去,你靳百器自則是最合適的人選之一,我再三尋思,覺得他的話不錯,雖然風險冒得極大,也是值得。」

  靳百器道:

  「這就是你所謂的虛榮心與英雄感?」

  白奇微笑道:

  「你也清楚不止這些,我殺人不能白殺,我有我的行價。」

  歎一口氣,靳百器道:

  「想你已經收了他們的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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