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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靳百器道:

  「當時,你是怎麼給朱潑皮說的?」

  黃有文回思著道:

  「因為小的實在也不明白牟家少爺的出身來歷,所以便沒有談些什麼,只告訴他出事的主兒好像姓牟,其他就不清楚了。」

  牟長山猛一拍手,大聲道:

  「靳兄,這條路似乎走對了?」

  沉吟了一會,靳百器道:

  「難說,希望是走對了,不管怎麼著,我們目前只找著這一條線索,總要循線去追去查,而且事不宜遲,馬上就得行動!」

  牟長山雙目火赤的瞪著黃有文道:

  「小夥子,你能不能找著那朱潑皮?」

  被牟長山的形色嚇得一哆嗦,黃有文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出兩步,囁囁嚅嚅的道:

  「回……回牟大爺的話,小的,小的雖然同那朱潑皮認識,卻沒有什麼深交,日常也難得往來……小的不敢說一準能找到他……」

  牟長山瞪著黃有文,又忽然側臉沖著潘福惡狠狠的道:

  「你呢,潘福,你知不知道朱潑皮經常會在什麼地方?」

  潘福愣頭愣腦的道:

  「我跟他的交情,也和有文哥差不多,認識是認識,卻並不怎麼聯絡,我只聽說他時常在圩集口的老何酒鋪喝酒,偶而也到集後大水溝旁的『春來早』玩姑娘,『春來早』裡有個妞兒叫『青碧』,好像同他挺不錯……」

  牟長山急吼吼的道:

  「走,不管那朱潑皮人是窩在哪裡,我們且一處一處去找,好歹總要拎他出來——」

  靳百器面向蕭祥道:

  「還得請蕭掌櫃指派個人給我們帶路,萬一撲不著那朱潑皮,趙大戶家的阿丁就是我們要找的第二個物件,爭取時效,最為關緊!」

  蕭祥立時道:

  「應該應該,靳大爺,小福子和黃有文兩個人是誰去都行,你看呢?」

  靳百器道:

  「就小福子去吧,他人是憨了點,膽量卻比較大,辦這種事,得有點『沖』勁才行。」

  牟長山一言不發,早從太師椅上站起,大步行向暖閣之外,連蕭祥緊跟於後,急趨相送都恍同不見,約模一顆心全懸到兒子身上去了。

  用不著繞到「春來早」去拎那朱潑皮,就在大水溝旁的老何酒鋪裡,朱潑皮正和幾個橫眉豎眼、歪戴帽子斜敞衣的二混子喧嚷著喝酒,大天白日的,一個個已經喝得滿面通紅,雙眼泛赤,猜拳行令之聲震動屋瓦,酒鋪子裡,只有他們這一桌,其餘的客人大概都叫他們給鬧跑了。

  還隔著兩間瓦屋,潘福已發現了朱潑皮的形跡,他停下腳步,向跟在後頭的靳百器與牟長山努努嘴,放低了聲音道:

  「二位大爺,這叫得來全不費功夫,省下我們不少力氣,喏,朱潑皮就在老何的鋪子裡喝酒,那坐在當中,牛高馬大,臉上有道刀疤的主兒便是他!」

  靳百器略略朝酒鋪子裡瞄了幾眼,輕聲吩咐著潘福道:

  「你就候在這裡,不必跟我們過去,等一會聽招呼行事!」

  潘福兩眼大睜,顯得頗為興奮的道:

  「靳大爺,你們要和朱潑皮玩硬的麼?」

  靳百器淡淡一笑:

  「這就要看他們硬不硬了,小福子,你對這類事似乎很有興趣?」

  捋卷衣袖,潘福是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氣:

  「你可別小看了我,靳大爺,我自幼也練過幾年把式,雙臂亦得上百斤力氣,單個對,一挑一,我就不相信應付不了!」

  靳百器拍了拍潘福厚實的肩膀,贊許的道:

  「小子有種,不過盛意心領了,你待在這裡看熱鬧就行,那幾個王八蟹子蓋無勞你來動手,牟大爺和我便足夠侍候他們啦。」

  潘福有些失望的道:

  「真的不要我幫忙?他們人多哩,光看在眼裡的已經有四個——」

  牟長山不耐煩的揮揮手道:

  「兵在精而不在多,單憑人多管不了鳥用,小福子,你一邊風涼去,這幾個鬼頭蛤蟆臉,且由兩位大爺收拾給你看!」

  潘福知道牟長山的脾氣不怎麼好,自然不敢再囉嗦什麼,唯唯喏喏站到牆角,存了心要收起他那「上百斤力氣」,端等著看熱鬧。

  牟長山向靳百器點了點頭,兩個人一齊灑開大步,沖著老何酒鋪的門口而來。

  鋪子裡正在要喝鬧酒的四位,直到此刻還沒有警覺到麻煩已經臨頭,仍然旁若無人的喧囂不停,輪番啜飲,倒是苦著一張臉孔窩在一偶的店老闆老何以為是生意上門,哈著腰急步迎上,不等他開口說話,牟長山的眼睛也已瞪起,粗著聲道:

  「外頭躲著去,這裡沒你的事,如果砸壞搗毀了什麼,爺們照價賠償,半文不少!」

  老何剛才一愣,靳百器已到了那四位仁兄的桌旁,他朝著坐在當中的朱潑皮微微一笑,態度十分和藹可親的道:

  「老弟,請問,你就是朱潑皮?」

  額門上斜掛一道疤痕的朱潑皮顯然不太高興有人當面這麼稱呼他的諢號,先是抬起那雙三角眼瞟著靳百器,然後雙臂環胸,硬綁綁的道:

  「我叫朱昆,你是什麼人?朱潑皮是你叫的麼?」

  他這一說,另外三個混混立刻吼叫起來,拍桌子卷衣袖,連罵帶嚷,氣勢洶洶,敢情是有教訓靳百器的味道。

  靳百器笑容不改,一派安詳:

  「朱老弟,你先別管我是什麼人,有件事牽扯在你身上,還請老弟你賞個光,我們借—步說話一一」

  霍然站起,朱昆雙目暴睜,脖子上一根青筋驟而鼓現,連連跳動,他赤著面孔咆哮:

  「娘的個皮,我朱昆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須要偷偷摸摸避開眾家兄弟私下說話?你又是什麼東西,有資格把我呼來喊過去?你去打聽打聽,姓朱的在『紫竹圩』是哪一等的人物?容得你這種名不見經傳的角兒隨意查探,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靳百器平心靜氣的道:

  「我不同你扯這些,朱老弟,我只問你,跟不跟我走?」

  朱潑皮重重地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順腳把自己坐的凳子也踢翻,同時猛一拳搗往靳百器胸口,嘴裡一邊大叫:

  「走你個頭!」

  拳頭搗來,靳百器不但不讓不躲,反而猛然用力往上迎去,拳頭重,打上他的胸膛,但聞「哢嚓」一聲脆響,朱潑皮已殺豬似的嚎叫起來,左手托著右腕,踉踉蹌蹌便退後了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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