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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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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吟松大笑道: 「靳百器,你是求生不得了——」 「了」字尚在他的嘴巴裡凝音未散,一抹冷芒已像極西的電火掠向這位「麻衣瞎子」的咽喉,速度之快,甚至不容金花來得及有所揭示! 但是,仇瞎子果然就是仇瞎子,他驀地身形斜閃,青竹棒暴飛而起,準確得無可言喻的擊中了靳百器揮來的大砍刀,在刀棒相觸的一刹,他瘦長的軀體霍然迴旋,青竹棒並集密排,宛如驟雨交織,蛇舞蛟騰,毫無間隙的卷罩靳百器,其聲勢之淩厲,招式之猛銳,便兩個明眼人也不及! 靳百器突兀立定不動,刀花如蓮翻蕊湧,芒彩似冷焰流射,吞吐伸縮之間,俱帶起呼轟的精氣,而光華隨著精氣澎湃激蕩,也那麼紋絲不漏的截住了敵人的猛攻! 青竹棒彈地上撐,仇吟松飛身丈許,人在半空打轉,竟然周身碧光隱罩,通體泛綠,人與竹棒似已相連相融,以恁般不可思議的快勢筆直射來! 不錯,仇吟松使用的只是一根竹棒,但他卻將竹棒變換成劍招施展,尤其可怕的是,更乃劍法中幾達爐火純青境界的身劍合一招式,修為到這個地步,難怪他在武林裡盛名不衰,俱有如此威望了! 靳百器對於仇吟松這一手功力的顯示,亦頗感意外,當竹影回繞著仇吟松瘦長的軀體長射而來,他手上的大砍刀已環轉如輪,光輪的轉動非常怪異,它由最中心的位置形成小圓,小圓之外再套大圈,一層一層,一圈一圈,逐漸自小而大,用肉眼都可以看出來光圈的層次與流旋的走向,然則,就是看不見使刀的靳百器,仿佛他已隱沒在這旋轉的光輪之內,仿佛他也與光輪融為一體了! 密集的碰擊聲連串入耳,像煞正月裡進響的花炮,大砍刀鋼質堅硬鋒利,碧杵竹長成的青竹棒強韌無比,當它們以至極的快速與密度持續交觸,反彈的力道已將相互攻殺中的兩人震得身影晃閃,把寒芒翠色潑墨似的擾亂混淆。 兩條人影猝然交叉穿過,只在分開的瞬息,仇吟松已暴叱一聲,猛仰而回,青竹棒灑起漫天的星點,宛如一蓬碎雪再卷靳百器。 靳百器單膝著地,只是返手一刀——刀刃貼著左脅穿出,鋒口割切空氣,刺耳的裂帛聲響似能撕開人心,這返手一刀,不見刀形、不見刀影,看得到的,僅乃一抹激射的光柱。 青竹棒怪蛇一般往後曲卷跳躍,仇吟松「嘿」然出聲,人已歪歪斜斜退走五步,又一屁股跌坐于地,張著大嘴,如同涸澤之魚,拼命喘息。 靳百器的肩背上綻現著五個血洞,五個血洞排列得有若梅花形狀,每個洞口都在津津冒血,看情形,傷口還相當不淺。 他慢慢挺立起來,慢慢轉身,臉龐上一片青白,一片脫力之後的青白。 仇吟松仍舊坐在地下,右腹部也透沁著大塊殷紅,他拿左手緊捂著流血的地方,一雙白果眼翻眨不停,呼吸聲益發粗濁了。 旁邊,那「巧真狐」金花簡直僵窒住了,自從她與仇吟松搭檔以來,還不曾見過「麻衣瞎子」有出師不利的時候,在她的心目中,要仇吟松掛彩落敗,幾乎是匪夷所思的事,但現下她卻親眼目睹,姓仇的居然真個失風受挫,如今尚坐在那裡喘息吁吁,血流不止哩! 深深吸了口氣,靳百器雙手拄著大砍刀,聲調沙啞卻頗為平緩地道: 「仇瞎子……收了那不該收的三萬兩白銀,你求的可就是這一刀?」 仇吟松努力吞下一口唾沫,乾澀地笑了起來: 「和尚休要罵禿驢,靳百器,我雖然看不見,我手上的感覺卻已經告訴我,你也並不完整……怎麼樣?大概戳了你五個洞吧?」 靳百器閉閉眼,道: 「不錯,是五個洞,但是,我要很遣憾地說,我這五個洞加起來,也比不上你挨的一刀來得嚴重,這一刀殺得你很痛,是不是?」 哼了一聲,仇吟松咬著牙道: 「你放心,我還死不了!」 靳百器詭異地一笑: 「要你死並不太難,仇瞎子,眼下你的身體情況頗為孱弱,這和方才的你,只怕不能相提並論——人生的際遇,有時候變化是非常快的,快到你無法想像。」 額頭上有冷汗滲出,仇吟松嗆咳了幾聲,昂首翻眼,桀騖不馴地道: 「要我死沒那麼容易,不錯,我的身體狀況已頗為孱弱,可是你呢?你也沒有開始的當口那般活蹦亂跳,你若逼我,充其量再拼一次,嘿嘿,鹿死誰手,還不敢說哩!」 靳百器生硬地道: 「那麼,我們不妨再拼一次,我倒要看看,這人間世上容得下哪一個!」 馬臉上起了一陣痙攣,仇吟松憤怒地道: 「姓靳的,說穿了,你也只不過是個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鼠輩!」 靳百器道: 「此言何來?」 仇吟松提著一口氣,喉管中響著呼啦呼啦的痰音: 「娘的個皮……你明明知道我傷得比你重,情況比你糟,卻偏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撿現成的便宜……靳百器,你說說你還算什麼人物?」 搖搖頭,靳百器道: 「和你談不上江湖傳規,更談不上仁義道德,仇瞎子,你來找我的目的,原是想要我的命——為了利欲來要我的命,說起來,你不過只是個賣肉的,或者,賣肉的夥計!」 仇吟松掙扎著想站起來,但他卻未能做到,腹部強烈的痛苦不僅扯歪了他那張馬臉,原來掛在腦門上的冷汗更一顆一顆順頰流淌,終於,他噓著氣放棄了努力,然而,手中的青竹棒已握得死緊: 「也罷……靳百器,我就算是個買肉或賣肉的,買賣之間價碼卻訂得不低,你要從我身上稱量,休想白搭!」 靳百器道: 「這就要看你現在的能耐了,仇瞎子!」 仇吟松憋著嗓門吆喝: 「金花,咱們準備湊合湊合吧。」 愣了好半晌的「巧真狐」金花,此刻才如夢初醒般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她趑趑趄趄地走上前來,聲音發幹地道: 「瞎子,像你眼下的光景,能成麼?」 仇吟松怒道: 「不成又待怎的?莫非便呆坐在這裡專等姓靳的來剝皮?」 金花愁眉苦臉地道: 「你是知道的,瞎子,咱們倆搭配管搭配,主力仍然是你,你已傷成這般模樣,我怕你難以運功貫氣,動起手來又栽跟鬥——」 仇吟松面色頓變,大聲咆哮: 「老子會不會栽跟鬥用不著你這臭娘們來操心,尚未交手你就觸我的黴頭敗我的興,我看你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 金花無可奈何地道: 「好吧,既然你非要再試一次,也只有隨你,我無所謂,你自己的身子可得留神點!」 仇吟松寒著臉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他娘都能豁上,你還有什麼拋不開的?等會你好歹給我加把力,說不定就此扭轉乾坤,擺平靳百器!」 金花慘兮兮地一笑: 「但願是如此,瞎子。」 站在那邊的靳百器向著金花點點頭,極有禮貌地道: 「你也要下來趟這灣混水麼?」 舐舐嘴唇,金花硬著頭皮道: 「人說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姓靳的,你這樣趕盡殺絕,未免過於狠毒,我和瞎子是老伴當,怎能袖手不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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