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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靳百器和顏悅色地道:

  「大凡一個人眼瞅著大難臨頭,命在旦夕,都想琢磨著找個倒楣鬼來墊背,現在仇瞎子就正是這種心態,他明知在劫難逃,又不甘一個人上路,打量當前景況,腦筋自然動到你身上來,暗裡期盼著你能陪他一同登程,因為黃泉路遠,寂寞淒清,獨自不堪行哪……」

  金花怔忡的僵立著,面孔上神色陰晴不定,很顯然的已經有了怯意;仇吟松一雙白果眼急速翻轉,氣得額浮青筋,破口大駡:

  「個狗娘養的靳百器,你編得好一套唱詞雜譜,你想頹挫我們的鬥志、離間我們同仇敵愾之心?我告訴你,你是在做夢,你這種淺薄伎倆,不但誆不住我們,甚至誆不了三歲稚童——」

  靳百器歎著氣道:

  「不要口是心非了,仇瞎子,你是不是有找人墊背的打算,自己肚裡明白,你就可憐可憐金花吧,人家再怎麼說也跟你搭檔了好些年,何苦愣拉她賠上性命不可?仇瞎子,你是個盲人,眼睛不見光明,世界業已去了一半,金花卻目澄神清,身體健全,尤其歲數還不大,前景一片美好,叫她陪你的葬,也實在殘忍了點……」

  仇吟松渾身顫抖,五官扭曲,口沫四濺地吼叫著:

  「靳百器……我操你的三代血親……你他娘頂著一張鳥嘴,暈天黑地的淨放些腥屁,完全在無中生有,瞎扯卵蛋,你給老子記著,老子要叫你一個字一個字再咽回去!」

  靳百器閑閑地道:

  「仇瞎子,你已經語無倫次了,一個原本鼎鼎大名的人物卻落得此步田地,說來也可悲。」

  猛一扭頭,仇吟松怪叫:

  「金花,金花,休聽這邪蓋龜孫的胡言亂語,你準備著,咱們上手!」

  金花窒噎一聲,遲疑地道:

  「瞎子,你——真還行嗎?」

  仇吟松嘶聲大吼:

  「我怎麼不行?就算要死也是我先頂在前頭,你含糊什麼?」

  金花雙手用力往裙擺上揩擦,臉色白裡透青:

  「就聽你的——」

  仇吟松驀然狂笑起來:

  「好金花,到底不愧是我的老伴當,你放心,只要我們兩個配合得宜,像往常一樣按步就班,我包管姓靳的是死定了!」

  金花喃喃地道:

  「我……我準備好了,瞎子。」

  仇吟松的雙肩突兀聳起,雙手撐地,架勢好像待要往上挺立。

  但是,他並沒有真正挺立起來。

  他這樣做,只是一種姿態,佯裝以引人錯覺的姿態,他的青竹棒猝向斜伸,並同時奮力上挑——金花的雙足已在青竹棒斜伸的一刹踏上,因此竹棒上挑,她的人便飛彈而起,以比尋常快上幾倍的速度撲向靳百器。

  金花的手中,不知何時已握有一柄前銳後豐的鋼錐,錐長不及兩尺,通體黝黑烏亮,她在這種快速衝刺下挺錐襲擊,莫說只是個人,哪怕一頭象也能叫她刺穿!

  如果一戳而中的話。

  靳百器霍然身形半旋,大砍刀由下往上,以斜角方向探劈,一刀出手,光華如帶,炫燦的刀芒仿若水銀四溢,寒波湧揚,但聞「嗆」聲脆響,金花整個身子已震起七尺,翻跌五步,她人未沾地,尖聲狂喊:

  「玄字點——」

  仇吟松形隨聲動,青竹棒倏顫橫抬,正巧迎住了金花的下跌之勢,又兜腰將她撐升丈許,時間位置拿捏之准,真是匪夷所思!

  金花人上半空,尖聲再叫:

  「打天字點!」

  「點」字甫出金花口唇,仇吟松一個倒翻人已躍至右側上方,揮棒如電,暴砸狠戳,攻擊的角度,竟恰好是靳百器立足處的身上要害!

  大砍刀飛快閃掣,刃走鋒回下靳百器剛剛把仇吟松的攻擊封住,半懸空的金花又已從背後逼來,手上利錐筆直前伸,對著靳百器的脊樑便刺。

  在錐尖與人肉接觸前的須臾,靳百器突然全身倒仰,刀光猝映裡鋒口貼著鼻尖挑起,沖至眼前的金花一聲怪叫,死命扭腰側滾,時間卻已慢了一步,人不錯仍舊翻滾出去,只加補上一蓬血霧,一蓬猩赤的血霧!

  仇吟松白果眼亂眨,嘶啞地吼喝:

  「哪一點?金花,你在哪一點上?」

  滿身是血的金花連連在地下打了幾滾,才披頭散髮的爬將起來,她手握鋼錐,卻步踉蹌,由右胸至腰際,明明白白的裂開一道尺多長傷口,血還在不停湧冒,更順著裙裾滴滴淌落,僅此瞬息前後,這位「巧真狐」的一張面孔已透了白——那種陰慘悸布,近似鬼氣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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