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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乾咳兩聲,卓望祖面帶難色,欲言又止:

  「有些事情,呃,二當家,並不似表面上看來那麼單純、那般順理成章……」

  靳百器緩緩地道:

  「卓朋友,希望你實話實說,告訴我們你藏在肚子裡的真話!」

  舐舐嘴唇,卓望祖艱辛地道:

  「話,剛才這位兄台已經講過了,世事無常,沒有任何一種形勢的發展,是可以驟下論的,就以耿夫人的情況而言,也附合這個原則……」

  靳百器的呼吸開始急促了,他的兩眼寒光森森,眼角斜吊,臉上的肌肉因為繃得太緊而使粗糙的紋褶擴張;同時,苟子豪、阮漢三、徐鐵軍三個也感覺到氣氛的逆變中透著窒息般的壓力,他們的心都在扭絞、在顫抖,他們知道,從卓望祖口中,或許就要吐露出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消息來—一

  卓望祖看著各人的神色,亦不由惶恐了,他呐呐地道:

  「我有言在先……各位兄台,我只是敘述一樁我所知道的事情,至於,呃,至於其真確性、肯定性有多少,我可不能負責……」

  靳百器沉重地道:

  「只要你的述說沒有摻假,卓朋友,我們不會使你承擔任何責任!」

  深深吸一口氣,卓望祖小心翼翼地道:

  「第一,耿夫人有一幢精舍,坐落在堂口最為隱密的西側院裡,每天十二個時辰間都有人負責守衛,帶班的班頭,全由刑堂或把頭群中指派,我本人就當值過十餘次之多!」

  靳百器道:

  「這又如何?」

  卓望祖咽著唾沫道:

  「二當家,如果僅是一個俘虜身分,何能受到這種優渥待遇?又何須禁衛如此森嚴?」

  靳百器冷冷地道:

  「還有第二項吧?」

  卓望祖目光垂落,道:

  「『大龍會』的瓢把子趙若予時常進出於精舍之中,有時候,晚上進去,第二天早晨才離開——」

  兩額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靳百器的聲音從齒縫中進出來:

  「是你親眼目睹?」

  用力點頭,卓望祖道:

  「我親眼看到兩次,以外,我的同僚也都有類此經驗,絕對錯不了!」

  靳百器似乎在和什麼惡魔掙扎,冷汗涔涔:

  「會不會——趙若予狼心狗肺,罔顧天良,對我嫂子行暴用強?」

  卓望祖的形態頗為抱歉:

  「沒有任何跡象顯示耿夫人曾經反抗過,確實的說,有一遭我更看見耿夫人親自送趙若予出門,那種模樣,請原諒我直說,相當暖昧;二當家,一個貞節烈女,又處在這等境況中,應該不會有恁般風情!」

  嘶嘶的呼吸著,靳百器呻吟似地道:

  「我的天……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卓望祖本不願再說下去——他明白,自己的一言一句,不啻在鞭笞著面前諸人的靈魄,但他又不能不說,因為,他認同良知的定義,是與非之間,總該有個毫不含糊的分判:

  「二當家,我所說的每一句話,皆乃我親見或是自同僚間耳語傳來,你知道,若非事實,他們沒有理由編造這樣的謊言,還有人看到耿夫人與趙若予並肩於園中散步,狀至匿近……」

  靳百器用雙手緊抱著頭,步履踉蹌地走向一棵松樹之側,然後,他跪下來,把前額抵住松幹,雙肩聳動,全身更在不停地簌簌顫抖……

  苟子豪、阮漢三、徐鐵軍三人面面相覷,卻都發現彼此臉色如土,阮漢三強自按捺心頭的激動,嗓眼沙啞地問道:

  「卓朋友……這,這可全是真話?」

  卓望祖舉起右手,極其慎重地道:

  「要有一字訛傳,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這位兄台,我和耿夫人無怨無仇,何必拿這種傷天害理的謠言來中傷她?」

  阮漢三苦惱地道:

  「但,但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從哪一方面來說,雙方都不可能沾上邊呀,我們夫人和姓趙的,根本就風馬牛不相及……」

  一直甚少開口的「黃鷹」苟子豪,不由長歎一聲,神色晦暗地道:

  「就算世事無常,但無常到這等卑鄙齷齪、令人寒心的地步,亦未免玄異太甚,悠悠蒼天,莫非就會視而不見,沒有報應?」

  徐鐵軍低聲道:

  「我過去看看二當家,這個刺激,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深了!」

  不等徐鐵軍移步,樹下的靳百器已起身走了過來,這一刻,他除了雙目赤紅之外,形態竟然出奇的平靜,但是,誰也可以看出來,隱藏在他平靜假貌之下的又有多少錯雜糾結的痛苦!

  四個人的八隻眼睛都投注在靳百器臉上,他沉默片刻,沙沙地開口道:

  「有關卓朋友所透露的事,你們有什麼看法?」

  「鷹堡六翼」這三位又面面相覷,還是苟子豪硬起頭皮回話:

  「二當家,不知二當家指的是哪一方面?」

  靳百器毫無表情地道:

  「可靠性。」

  苟子豪看了卓望祖一眼,有些吃力地道:

  「我想……八成假不了!」

  阮漢三與徐鐵軍亦附合著點頭,苟子豪又補充著道:

  「二當家,卓朋友沒有設詞造假、誣陷夫人的理由,而且,他要不是在此和我們巧遇,這樁內幕還不知要掩飾到哪一天才能公諸人前……」

  靳百器冷峻地道:

  「你說得不錯,但茲事體大,攸關至巨,我認為仍有再求證的必要!」

  卓望祖首先大表贊同:

  「二當家能這樣做,乃是最好不過,把事情由二當家這邊弄清楚了,我也減輕不少精神上的負擔!」

  苟子豪問道:

  「可是,該如何查證才叫允當呢?」

  靳百器道:

  「總有法子的,我現在心情很亂,一時還考慮不到那上面,等我靜下來好好想一想,想定了再告訴你們,但有一項原則大家必須記住,在情況未曾明朗化之前,絕對不可使消息外泄,以免表裡為難!」

  四個人連連頷首,苟子豪又道:

  「那麼,『棲鳳坡』我們還去不去呢?」

  靳百器淒涼地一笑:

  「去幹什麼?」

  阮漢三不禁埋怨著苟子豪道:

  「真是不會看風色,你這不是多此一問?」

  苟子豪摸摸鼻子,沒有吭聲,靳百器轉向卓望祖道:

  「卓朋友,如果你暫無去處,不妨和我們一同回去,彼此也好盤桓些日……」

  卓望祖毫不遲疑立表同意——他也是走南闖北的老江湖了,此時此景,無論是「鷹堡」方面的行蹤機密,抑或他擔負著的莊婕這樁隱私的後果,皆不容他揚長而去,否則,就難免啟人疑竇,自己在替自己找麻煩了。

  於是,五人四騎,就又從原路上繞了回去,先時林中草地上的短促一寐,倒真似黃樑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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