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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崔六娘也蹲了下來,表情嚴正地道:

  「還得再等一陣,等天色暗一點再動手,你放心,『大龍會』的人也不可能預料,靳二當家會在大白日的情形下到來!」

  孟君冠道:

  「風向對麼?」

  崔六娘頷首道:

  「風向正好,只等一聲令下,潑油燃火,包管燒得那些王八羔子雞飛狗跳!」

  打量著隘道那邊與這頭的距離,孟君冠低聲道:

  「崔大娘,兩頭相隔約有二十來丈遠近,火苗子一起,不知來不來得及圈住他們?」

  崔六娘極有把握地道:

  「你沒聽過『風助火勢』這句話?這股風刮起烈焰,火蝗漫天飛躥,沾著哪裡燒哪裡,如今是秋旱物燥的時令,一朝大火燃起,即成一片火海,人陷其中,想逃可就難了!」

  在臉上抹了一把,孟君冠笑道:

  「只不知能燒掉『大龍會』多少熊人?但願燒淨了那一窩子雜碎才叫大快人心!」

  崔六娘目光閃爍,磨牙如挫:

  「這是天火霹靂哪,『大龍會』做惡多端,報應的時辰到啦!」

  說著,她望望天色,而暮靄已起,幽光四合,大地緩緩融入一片陰暗之中,要放火燒人,似乎是時候啦。

  孟君冠略顯緊張地問:

  「怎麼樣,該動手了?」

  崔六娘煞氣盈面,眼角斜吊,兩邊的太陽穴高高鼓起,活脫一副母夜叉的德行,聲音更是從齒縫裡進出來的:

  「潑油!」

  三十只油桶,每只油桶有兩把開山斧侍候,崔大娘一聲令下,六十把開山斧同時揮動,斧起斧落,桶蓋紛紛暴散,褐黑的油汁立刻傾湧而出,當黏稠的桐油甫始四溢,崔六娘又一聲叱喝:

  「點火!」

  於是,火摺子迅速抖燃,一道道的火苗就宛如一條條吞吐中的赤紅蛇信,火苗子又飛蝗似的溜射出去,點點焰芒沾上稠油,先是發出一陣密集的輕爆聲,隨即「轟」聲震響,無數道躥跳的火蛇便連成了一片火海,強烈的北風吹拂著火勢,大火立刻卷揚奔騰,以令人難信的快速朝「黑風岩」的方向蔓延!

  望著遍地遍野的熊熊火焰,孟君冠不由目瞪口呆,他也見過起火的光景,但卻不像眼前的情況這麼壯觀——火舌卷噬著地上的一切物事,無論是草木藤蔓、飛禽走獸,無論是土石岩壁、溝窪丘壑,烈火瘋狂的掠著,甚至把半邊天空都燒得通紅!

  灼熱的空氣向周遭擴散壓迫,濃煙嗆得人心肺欲裂,呼吸困難,而劈啪爆炸的聲響不斷傳來,時時還夾雜著烈火迴旋的轟隆聲、氣流湧蕩的撕裂聲,「黑風岩」左近不像是「黑風岩」,真正變成赤煉地獄了!

  強忍著那股幾近窒息般的痛苦,崔六娘拉開嗓門大叫:

  「夥計們,走人啦!」

  百來人的行動就像一陣風,有的搭上蓬車,有的支使兩條腿,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逸去,「黑風岩」火勢正盛,放火的主兒卻早撤得鬼影不見了。

  馬蹄聲急劇的敲打著地面,宛苦擂鼓,靳百器帶著手下的「黃鷹」苟子豪、「藍鷹」阮漢三、「黑鷹」徐鐵軍,一行四人四騎,快馬加鞭的向「棲鳳坡」「大龍會」的垛子窯趲趕,他們希望儘量爭取時間與空間,趁「大龍會」內部空虛,並且「黑風岩」中伏的消息傳到之前搶先動手,只有在這種情形下,救出莊婕的機率才高。

  打昨夜開始,這一陣狠攆,已足足賓士了近兩個時辰,一路上有快有慢是不錯,人釘在馬鞍上總是夠折騰的,天剛濛濛亮,馬匹已經疲態畢露,噴鼻低嘶之餘,勢子亦逐漸滯緩下來。

  個頭魁梧,面如重棗的「黃鷹」苟子豪不停移動著臀部,邊慢下坐騎,嗓音低啞的向靳百器請示著:

  「二當家,也趕了這一陣子了,真個人困馬乏啦,是不是可以暫且歇息一會,養養精神?」

  靳百器忍住一個哈欠,點頭道:

  「好,咱們便找個合適的地方歇馬!」

  前行的「黑鷹」徐鐵軍指著路邊不遠處的一片松林,搭著腔道:

  「那片林子似乎還清靜,二當家,大夥就到林子裡打尖歇歇吧?」

  靳百器順勢望過去,蒼幽幽的松蓋如傘,一朵接一朵的層疊著,尚未入林,打眼便覺得一股清涼,他滿意地道:

  「鐵軍,你帶路,就是那裡!」

  四人四騎掉轉馬頭,潑剌刺地轉向松林奔去,接近林邊,又喜見滿地野草鋪陳,草色雖已泛黃,卻柔軟細緻,此時此地,不啻是上好的襯褥,大大的享受了。

  下馬後,馬由徐鐵軍牽到一邊上拴,「黃鷹」苟子豪與「藍鷹」阮漢三則早已迫不及待的橫身躺下,雙臂為枕搶先尋起夢來。

  靳百器一隻手搓揉著腰眼,邊習慣性的移目四顧,等徐鐵軍過來,他才去到一棵虯松下倚坐,看情形,他累是累,卻不像有困上一覺的意思。

  徐鐵軍長長伸了個懶腰,笑道:

  「不盹一會,二當家?」

  靳百器用力揉著兩額的太陽穴,道:

  「還不怎麼困,這裡隔著『棲風坡』已不足五十裡路,我們的行藏要越加小心,不能出錯,你們睡吧,我來守著就是……」

  一骨碌仰躺下來,徐鐵軍側過臉來道:

  「二當家,你向來都是精力過人,我們可較你不過,這一夜猛趕,渾身骨頭架子合像散了,再不補回一覺,恐怕連馬背也爬不上啦!」

  靳百器淡淡地道:

  「你就好生歇息,養足力氣,今晚上尚有重頭戲等著上演哩。」

  徐鐵軍才閉上眼睛,說話已帶幾分含混了:

  「誤不了事,二當家……」

  三個人的鼾聲此起彼落著,除了鼾聲之外,林中是一片寂靜,靳百器睜著的雙眼卻似受了鼾聲感染般漸覺澀重,他實在是不想睡,但神智慢慢的模糊起來,眼前仿佛有一汪黑潮,無聲無息的上升浸漫…

  突然間,他似乎聽到一丁點聲音,雖是一丁點,卻絕對異乎尋常的聲音——這聲音有如一根尖針戳刺他的神經,使他驟而驚醒,並立刻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搜視,這一看之下,連僅存的一絲倦意也倏掃而光。

  他看到一個人,一個渾身血跡斑斑、步履踉蹌的人,這人身著黑衣黑靴,頭戴黑色面罩,雙手分提皮盾與尖矛斧,正搖搖晃的從松林的另一邊走了過來!

  不錯,「大龍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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