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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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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重靜靜的凝視了一會,深長的吸了口氣,他不再考慮,也不敢再考慮,他知道,只要稍微一想到那雙美眸,那片笑屆,那低語如夢,那豔麗似花的人兒,他的決心就要根本移動了,可是,為了信義,為了誓諾,他是不可以稍有退縮的啊,在江湖上混,講究的也就是一諾千金的「信」字啊。 像一顆蒼穹的流星劃過,甚至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寒山重已電閃般飛到那座院房的牆頭,在他伏身牆頭的剎那間,門招上四個鐵劃銀鉤的大字「大飛山莊」,刺得這位鐵錚錚的好漢心頭一痛。 他向四周略一探視,目光已轉向院內,這是一座十分寬大整潔的屋宇,四合院。大天井,裡外各三進,後面,像是還有個不小的花園。 整棟屋宇都是漆黑一片,只有左廂房及後院一隅尚有燈火亮著,寒山重沉吟了一下,已向左廂房撲去。 窗子裡射出的燈光很亮,沿著冰花格子窗檻向內望,裡面有一個方面大耳的中年人,正舒適的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看書,他仿佛十分入神,毫不移動,面孔上的表情平靜而嚴肅,隱隱中,有一股懾人的威儀。 寒山重瞧了片刻,又悄然退出,雙臂一抖,拔升空中七丈有奇,身軀一斜,已像似黑雲一片,瀉向後院的屋頂之上。 他落身的這處屋頂,正是那另一個燈光泄出的地方,這房子一連五間,面對著一方菏滿花草的園圃,清雅中芬芬陣陣,倒是一處脫塵隱居的好所在。 輕悄的翻下屋頂,寒山重竄到窗前,眼睛才自向室內一瞥,心口已不由大大的跳動起來,屋裡,正坐著一位穿著白紗長袍,外套白緞小馬甲的中年婦人,這位中年婦人生得文靜極了,周身洋溢著安詳與平和的氣息,眉宇之間,清秀而端莊,令人只要一眼看見,便會生出一股善良可親的念頭,她是那麼脫俗,那麼超凡,隱隱中,有著無形的聖潔。 在她對面,坐著的正是那麗質天生的夢億柔,她正輕托著腮兒,像有無限心事般注視著中年婦人在待織的一雙枕套。 房間的佈置素雅而得體,都是淺紫色的,紫色的簾幕,紫色的掛毯,紫色的紗縵,紫色的髹漆,連那燈光,看去也是朦朦朧朧的紫色,一切都是如此平靜,如此安詳,好似從未發生過什麼,也永遠不會發生什麼事一樣。 忽然……低俏而輕細,那中年婦人開口道:「乖柔兒,你這次出去一趟,好象帶回了很多心事,柔兒,娘猜得可對?」 夢憶柔抬起頭,眸子像蒙上一層霧,癡迷的望著她的母親,幽幽的道:「娘,你相不相信對第一次見過的陌生人,便會生出一種連自己都想不到的,難以捉摸的……的感情?」 中年婦人像是有些意外的怔了一下,和藹的笑笑道:「柔兒,你遇見了,是不是?」 「我……我……」夢憶柔有些羞澀的垂下頸項,沒有接下去。 中年婦人柔和的道:「我們不是一般世俗人家,不用做那些忸怩之態,柔兒,你的年紀也大了,娘總不能照料你一輩子,娘終有一天要去的,告訴娘,那人是什麼模樣?」 夢憶柔輕輕搖頭,又輕輕點頭,細聲道:「娘,他……他很怪,而且,又很野,只是,不知為了什麼,女兒總是忘不了他,不管是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女兒與他相處僅只一天,卻好象已經在很久以前就認識他了一樣……」 中年婦人放下手中女紅,緩緩的道:「這就是緣份了,柔兒,自從我們母女遷居五臺山以來,不但山上五台派的年輕弟子曾有多人前來求親,甚至山下方圓百餘的名門大戶也都有到家裡做媒的,你卻總是不依不允,娘知道你不願意,也不勉強你,這個人,大約很不差,柔兒,娘希望能在活著的一天,看到你的終身有靠!」 夢憶柔睜大了眼睛,驚慌的道:「娘,你為何老說這些?娘能活一百、一千歲,永遠不會離開柔兒,娘,如果沒有你,柔兒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更到哪裡去談終生有靠?」 中年婦人慈祥的笑了,伸手撫摸著夢憶柔的秀髮,道:「別伯,娘又何嘗捨得下你,乖女,告訴娘,那孩子的名字?」 夢憶柔羞怯的將面孔埋人母親的懷裡,低低的,輕輕的道:「他……他叫……叫……」 一條人影在視窗一閃,室內的燈光被他移動時所帶起的風拂得一暗,待燈火複明,來人已像一尊魔像般挺立室內,冷森的道:「最好,他不叫寒山重!」 夢憶柔看清楚來人,不由又驚又喜的站了起來,吶吶的道:「你……你……寒大俠……你什麼時候來的?」 寒山重毫無表情的遏前一步,生硬的道:「在下來時即來,去時即去,何須待時誤辰?」 他說到這裡,目光已移到那中年婦人臉上,發這位美麗而慈祥的女人,正平靜的望著他,沒有一絲驚慌恐懼之色。 瞧了一會,寒山重哼了一聲,自背後抽出與皮盾交叉的戟斧,斧刃在燈光下閃著懾人的光芒,他深沉的道:「不論你是誰,夫人,寒山重今夜需取你項上首級一用!」 夢憶柔像是被巨雷擊頂,呆震了一下,隨即面色慘白的擋到她母親身前,抖索而憤怒的道:「你……寒山重……你……你在說什麼?」 寒山重冷然一笑,道:「很簡單,只是要借令堂首級一用。」 夢憶柔顫抖著,痙攣著,肝腸寸斷,她幾乎受不了這突來的變化與打擊,淚珠兒簌簌順腮淌落。 她的母親輕輕的將她摟向一邊,安詳的望著寒山重,平靜的道:「年輕人,我不問你為什麼要如此,但我知道你必有原因,來吧,我等著你下手,只是,求你別傷了我的女兒,她還小,人生的旅途正長……」 寒山重冷酷得像煞地獄裡的追魂使者,他平板的執斧上前,冷然道:「夫人,抱歉了。」 一聲尖銳而快厲的哀嚎驀地響起,夢憶柔已掙脫了母親的手,搶先沖向寒山重手握的戟斧斧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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