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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九、有意無情 恩仇莫辨

  五臺山。

  雄峻的峰嶺,高插雲表,層疊的山脊,延綿無際,林木蒼鬱,也是充滿了那麼多的柔麗,她眨了眨眼睛,神色中有一股子回到家門的喜悅,仰首向山上睇視了一陣,她回過頭來向寒山重婿然一笑,道:「寒大俠,謝謝你親自送我回山,但是,你果真是為了送我才到這裡來嗎?」

  寒山重的表情有些莫名的沉重,他勉強笑笑,道:「可以這樣說罷,反正在下閑著也是閑著,陪你走一遭也無所謂,何況,何況還是陪著你這樣一位傾城傾國的美人,這也算……」

  他還沒有把話說完,夢憶柔已哼了一聲,迅速的接下去:「這也算是一種享受,是不?」

  寒山重不置可否的一笑,道:「現在,姑娘,請。」

  夢憶柔忽然展開一扶迷人的笑靨,索性轉過頭來正視寒山重,她低低的道:「你真願意這麼快離開我?你沒有話對我說?你送了我這麼遠就是為了因為你閑著無聊,呢?」

  一陣冷瑟的感覺在寒山重心頭升起,他輕輕的搖晃了一下腕上的銀鈴兒,語意深沉的道:「夢姑娘,在下心中所思,不說也罷,但是,當你再聽到這鈴擋兒響的時候,或者,我們的立場已完全迥異了,或者,你會驚奇在下像是變成另外一個人了,但不論如何,都請姑娘諒宥在下實在身有苦衷,難於回頭……」

  夢憶柔疑惑不解的望著寒山重,道:「為什麼忽然說起這些?寒大俠,我不懂你的意思……」

  寒山重籲了口氣,道:「你不懂最好,其實,早晚你也會懂的……」

  空中幾扶浮雲在澄藍的天幕上飄浮,悠悠蕩蕩,無牽無掛,寒山重默默抬首,凝注浮雲,夢憶柔在他耳邊悄悄的道:「你又生感慨了是麼?雲兒多麼逍遙自在,但是,為何人們卻有這麼多的煩惱呢?寒大俠,你心中似乎蘊藏了不少回憶……」

  寒山重坐直了身軀,平靜的道:「夢姑娘,當你瞭解人生,那已是很多天以後的事,在下就此向姑娘告別,有緣自當再見,無緣麼,見如不識更佳,告辭了。」

  說著,他雙腳微動,馬兒已霍的轉過頭去,夢憶柔驚怔了一下,有些匆忙的道:「你……你不上山到我家坐一會?百里路遙,也不喝一杯茶再走?」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記得你這句話,只怕日後在下想要請你素手烹茶。也是求而不得了,再會,天下難得一見的佳人。」

  夢憶柔剛想再說什麼,寒山重已微一揮手,叱雷似一條怒矢般奔射而出,滾滾塵灰飛揚中,蹄聲已逐漸消逝無嚴。

  心頭真有百般滋味交集,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說不出是一種多麼難受的體會,當那人兒的身影一轉,她已宛如一下空虛了很多。

  懨懨的,夢憶柔無端的輕歎一聲,緩緩策馬登山,她那纖弱的,窈窕的身軀裡,仿佛含蘊了太濃厚的憂鬱感。

  現在,正是一天的開始沒有多久,十裡之外,同樣的,寒山重已停止了賓士,懶散的坐在馬背上,他呆呆望著身後的五臺山青峰翠巒,今夜,呢,就在今夜,那斧刃,是否該斬向一個無辜者?那有著一個美麗女兒的陌生婦人。

  翻身下馬,寒山重牽著他的伴兒到達一棵樹下,多少年來,他做事都沒有這麼猶豫過,他問著自己,他那素為人贊的智慧呢?那思維呢?那分決斷力呢?都飛到哪兒去了?都消散了麼?都離開自己的腦海了麼?

  時間慢得像一頭蝸牛在漫步,宛如停頓了一樣,時間裡有苦澀,空氣裡漾著生冷,難咽的苦澀,不易相隔的生冷。

  「她的母親。」寒山重道:「會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很放蕩,很隨便,不,不,一定不會,有著這樣氣質的一個女人,生不出似夢憶柔那樣美潔豔麗的女兒,那麼,她一定很端莊,很賢慧,而且,必是知書識禮,和藹可親……唉,若是她放蕩淫邪,到也罷了,若是她慈祥善良,我這戟斧又如何下得辣手!但是……但是,我是許諾過那噶丹的啊,是以他救了我的性命來做交換條件的啊……我怎麼受背信之責,又怎願平白得人恩惠?」

  他煩躁的踢飛了一塊石子,思付道:「那生著一雙蛇目的怪人,他為什麼一定要殺死夢憶柔的母親呢!他為什麼如此怨恨她呢?而夢憶柔又是與她母親在六年前自藏邊遷來,這裡面,是否有著什麼牽連?昭,或者,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隱秘……」

  思想就像一條條的流光在掠閃,一顆顆的星兒在閃眨,像霧,像煙,像無數的線,無數的點,於是,這些流光漸漸凝成為一個整體,星兒結成一個模糊的輪廓,線與點連在一起,喂,霧散了,煙也淡了,這其中的奧秘,寒山重己隱隱約約的猜得一些,假如,他猜測推斷的起點未曾錯誤的話。

  時間是停頓的嗎,不,它總要過去的,而且,在不覺中溜逝得很快,假如你不注意,不把握,那麼,你便會覺得它快得有些可怖了。

  周遭的光線又已轉為暗淡,一天,又將成為以往,納入回憶,悠悠的,美的,醜的,辛酸的,或悲苦的,於是寒山重默默站了起來,默默的騎上馬,默默的策馬向五臺山再進發,只要盞茶時分,他即可到達,儘管他故意行得很慢,再慢,也終是要去,再緩,也總會到臨,到臨那難以選擇的一刻。

  行著,走著,寒山重腦子裡思潮起伏,他驀的一顫:「我為何如此失常?為何這般猶豫?為什麼?為什麼?

  我難道沒有殺過人?沒有聞過血腥?難道……難道在這短短的一天裡。我會對那姓夢的少女有情?不,不,這不可能,這太荒唐……」

  他猛然一摔頭,抖韁疾馳,大笑出聲:「荒唐,荒唐……」

  笑聲傳蕩在夜的空氣裡,有點顫抖,有點寒酷,還有,還有著那麼一絲兒自嘲。

  山是寂靜的,林木是寂靜的,憔徑也是寂靜的,或有蟲聲唧唧,卻更點綴得名山之夜的空曠與遼闊。

  寒山重沿著草叢暗影,有如;頭狸貓,快捷無比的連連閃進,他在腦子裡推想著日間夢憶柔登山的方向,小心,卻又迅速得驚人的摸了上去。

  轉過幾片山林,躍過一條垂溪,拐數度憔路,越兩個山嶺,在他飛登上一座巨大的灰岩之後,呢,一片純白色的石質地面已映入他的瞳孔中。

  這片白色的地面,占地約有百丈方圓,前臨深壑,後依絕壁,有修篁千竿,迎面搖曳,有蘭花百株,散置四周,在這優美的景色裡,一座紅牆綠瓦的院房建在其中,猛然看去,幾疑身在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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