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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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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白岩,寒山重不禁怔仲了一下,他甩甩頭,盡力不去想這件事,夢憶柔仿佛猶豫了一下,輕悄的,幾乎不易聽見的道:「我險些給忘了,寒大俠,我應該謝謝你救了我……真的,我是從內心深處在感謝你……」 寒山重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鈴檔兒響了一下,他平和的道:「我知道你是從心裡感謝我,其實,這並不重要,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眼見似你這般的美人蒙受欺淩而不挺身相救的,就算他不識技擊之道,也是一樣……」 夢憶柔的性格,說溫順是溫順到了極點,但是,發作起小性子來卻也極快,她嘴兒一厥,不悅的道:「寒大俠,你這句話,我認為有斟酌的必要,假如我生得醜,或者,被欺淩的是一個平庸的女子,你就不去救助她了嗎?」 寒山重飛起一腳,將眼前的頭顱踢人林叢之內,似笑非笑的道:「夢姑娘,在下喜歡看你現在的模樣,又俏又美,恨不得一口水吞你下肚……」 夢憶柔霍然走開兩步,又自然的停了下來,她古怪的瞪著寒山重,良久,語氣陌生而冷峻:「寒大俠,你是個君子,也是個小人,是個豪傑,也是個輕挑之徒,但是,不可否認的,你很殘忍,甚至對待敵人的遺骸也是如此。」 寒山重知道對方指的是剛才他將公孫塵的首級踢飛之事,他並不生氣,嘴角微微一撇,淡淡的道:「夢姑娘,你說得對,昭,算你說得對,可是,你明白大丈夫死有其所這句話麼?公孫塵是個武林之士,就應該死在鬥場,不該死在婦人的懷中,孺子的哭嚎裡,假如,夢姑娘,方才那顆首級屬於在下,那麼,現在早已被他們踢飛了,或者,喂了狗,剁成了肉醬都不一定!」 夢憶柔柳條似的眉兒一皺,憎嫌的道:「別說得那麼嘔心,請你……」 寒山重一哂,道:「世上之事,美的太少了,姑娘,你的眉兒若皺成習慣,只怕天下令人憎惡之事便是使你皺得滿臉紋路,也絕盡不了的。」 他擺擺手,阻止夢憶柔欲啟的嘴,笑笑道:「在下知道你不喜歡在下如此,但是,己性使然,奈何? 你無法,也無權相質,就像在下對你也是無法、無權相質一樣,對麼?」 夢億柔氣得一跺腳,道:「你好狂……」 寒山重一拂衣袖,道:「不敢,此乃山重本色。」 他這句話才說完,已霍然轉向登山之路的方位,清朗的道:「在下想,假如法駕是無緣大師,那麼,大師應該現身了,原諒在下于大師清修之地沾染血腥。」 夢憶柔疑惑的跟著寒山重向來路看去,但是,除了山路坦蕩,一片風拂松濤之聲外,連一絲兒人影都沒有,她正在迷憫,寒山重已低細的道:「右側十步處的松頂枝丫上。」 夢憶柔循聲望去,不由驚得她幾乎驚喊出口,原來,在右方十步左近的一株高大杉樹之頂,一個枯瘦的和尚正挺立于上,他站在一根幼細的枝丫上面,隨著夜風的拂動輕輕搖擺,好似他的身體毫無重量,更好象他與那根細嫩的枝丫原本便是生為一體似的,這種輕身之術,實已達到爐火純青的超絕之境了。 那卓立松頂的瘦僧,果然正是無緣大師,他立在松頂,向寒山重合十為禮,語聲莊嚴的宣了兩聲佛號,沉穩的道:「施主好聽力,老僧始才潛入十步之內,己被施主察覺,這份功夫,實也令人欽服。」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道:「大師這手『附影幻魂』的輕身功夫亦是精奧無匹,使在下歎為觀止,不過,大師非欲借高攀月,何不落地一談,指點指點在下心頭三數迷津?」 無緣大師在樹頂蒼勁的一笑,雙臂微張,人已飄然如殘絮一片,自六七丈高的樹端冉冉落在寒山重身前。 他尚不待寒山重開口,己合十道:「施主義為老僧擋去─場殺孽之債,實令老僧感激,出家之人,原便不該再生殺嗔之念,如若老僧今夜雙手沾血,不論此血屬善或惡,皆是罪過,而且,唉,在此三人聯手合力之下,老僧是否尚能全身目保,亦是疑問。」 寒山重眨眨眼睛,道:「大師,是否在下與河魔等三人方才較手不久,大師已經聞警來到?」 無緣大師頷首道:「不錯。」 寒山重想了想,道:「大師當時未曾出面,是為上策,不過,在下可否知道那所謂『九折十三曲』的玉軸所指為何事何物!」 無緣大師深長的嘆息一聲,先向夢憶柔道了驚,緩緩的道:「反正此物於老僧亦無用途,出家之人,這身臭皮囊尤可棄而不要,何況其它?但是,為了此物,卻已有十條人命喪於其上,所謂『九折十三曲』乃是滇境一條江水的上流發源之處,因其流急灘險,礁石岩山重疊,故名曰『九折十三曲』,相傳此處的一片斷岩之下,水簾垂掛之中,有一所極不易尋的小小宮殿,這座宮,乃是於千年之前,滇境當地財力最為富足的一位苗王聘雇中原漢工所建,聞說其形瑰麗美雅,巧奪天工,建築材料又全為純質白玉,無論其雕梁,其飛搪,其畫棟,其堂設,俱屬豪華精美,令人目眩神迷,傳言謂建罷此宮後,那位苗王即將聘雇的中原漢工二十餘人全數殺死,以免洩密,在他自己百年之後,與陪他殉葬的妻妾十余人,連同大批金銀珠玉盡皆葬於那秘密宮殿之內……」 夢憶柔像聽故事一樣睜大了眼睛,目不稍瞬聽著,無緣大師語聲一歇,她,喃喃自語道:「殉葬?啊,真殘忍……」 寒山重瞥了她一眼,平靜的道:「這個傳聞,其真實性不知是否可靠?」 無緣大師歎了一聲,又續道:「問題就在這裡,相傳那座小小的白玉宮殿,在落成之後,那位苗王曾著一丹青妙手詳繪一圖,置人一管青玉軸筒內,交由其子珍藏,千百年來,代代相傳,如今那位苗王家道中落,親屬四散,這管青玉軸筒不知何時競落入一個世居邊睡的中原武林人物手裡,這位武林人士又不慎將風聲走漏,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被南疆大蒙紅獅猛紮率領多人淬襲身亡,紅獅猛紮在得到這管玉軸之後,因他自己需有急事待辦,無暇分身即派遣他手下─』個最為得力的弟子飛狼卜果帶領十餘所屬兼程趕往九折十三曲踩探找尋,唉,凡是利之所在,天下有幾人能以知而不奪!因此,在他們大舉前往之際,卻已被河魔等三人不曉得自何處得知消息,帶同五名幫手暗伏一隅,將飛狼蔔果等人殺得人仰馬翻,那一仗,河魔等一共十一人,當場戰死五個,飛狼蔔果的十余弟子除了他自己身受重傷外均已死戰,他艱辛的逃出七裡之遠,生命之焰已將成燼,老僧接過他的玉軸,答允他的臨終所托;將這玉軸交還他的師父紅獅,但是,河魔等人卻是一路緊緊迫來,時不我與,老僧只好懷藏玉軸,一路兼程,先行趕回中原,再作他圖,這些日子以來,老僧心神不定,是以明白河魔金易等人,遲早也會尋上這小空寺,確實些說,老僧飽經滄桑,並不畏懼這點小小血腥,無論生死,老憎早已淡然,只是我佛慈悲,有好生之德,出家多年,若尚不能戒這殺嗅二字,就也未免靈性太差了,寒施主與河魔等人拼鬥之際,老僧未曾出而相助一臂,便是此理,施主慧根鳳具,想亦不以為件吧?」 寒山重淡淡一笑,道:「大師過譽了,俗語象以齒焚,鳥以羽亡,果然不錯,凡是天下珍罕之物,只有有緣者才能據之保之,否則,得看這些珍物,不但不是幸福,反而會帶來不可想像的災害呢。」 無緣大師緩緩頓首,眼光卻一直在寒山重臉上打轉,神色中,有一股在決定一件大事前的嚴肅意味。 寒山重微微一挑眼角,笑道:「大師可有賜示?」 無緣和尚沉思了一陣,慎重的道:「兩月之後,寒施主,可願僧老僧到苗區九折十三曲一遊?」 寒山重豁然大笑,道:「承蒙大師看重,但是,在下對於撲風捉影,空中樓閣似的財富卻並不嚮往,而且,在下薄有資產,黃金量之以鬥,珠翠盛之以箱,日常生活,無虞無乏,天下財富盡多。 在下倒也未曾如何貪得。」 無緣大師搖搖頭,沉穩的道:「施主豪情逸致,果如所傳,果如所聞,但是,施主之財,乃屬施主已有,施主之產,乃為施主養家活口之用,施主今昔義舉甚多,鋤惡扶弱,濟貧拯孤之事時有傳聞,但施主個人之力,到底有其極限,若吾等能說服南疆紅獅,真個尋到那所隱秘之宮,將其中財富廣散天下,救。濟窮苦病孤,則此中意義又是何等祟高?佛祖仁心救濟世人,普及大眾,其聖意也即是如此了。」 寒山重怔了一會,沉吟半晌,抬起頭,卻與夢憶柔那清澈如水的眸子觸個正著,那雙美麗的眼睛裡,這時散射著期冀與純摯的光彩,仿佛在鼓勵他,摧促他,寒山重笑了笑,轉向無緣大師道:「大師,大師法號無緣,誰知你我卻是有緣了。」 無緣大師枯搞的面孔上浮起一層喜悅而湛然的光輝,他真誠的道:「寒施主,你答應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佛祖有心,寒某豈敢無意?大師,二月之後,在下切身大事如能順利完滿,當再遏寶寺,跟隨大師上路。」 一聲肅穆的佛號,出自無緣大師口中,他雙手合十,向寒山重頂膜為禮,寒山重趕忙還禮下,懇切的道:「大師休得多禮,在下本是庸夫一個,此次跟隨大師前往南疆,也不過是盡點心意,為自己今昔的罪孽減些負擔,事尚未成,大師如此重賴在下。在下卻十分汗顏與不安呢。」 夢憶柔在旁邊輕輕扯了寒山重一下,悄悄的道:「我真不敢相信你會答允做這件莫大的善事,但是,你卻答應了……」 寒山重撇撇嘴唇,淡淡的道:「這並不值得奇怪,夢姑娘,因為,正如姑娘所言,在下是君子,也是小人,現在,只是又從小子變回君子罷了夢憶柔怔了一怔,又氣得狠狠一跺腳,無緣大師卻已難得的呵呵笑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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