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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鐵砧」微沉倏揚,「當」的一聲,震開了沙人貴的「狼牙飛棒」,火星迸濺申,刃口已迎向曹又難那一雙沉厚的手掌。

  曹又難號稱「斷掌」,練的是「斷碑掌」的功夫,掌力雄猛堅實,足以橫擊牡牛,但是,到底仍為一雙肉掌,和謝青楓的「鐵砧」硬碰不得,鋒口迎到,他弓腰曲背,人朝下墜,然而,他卻赫然發覺,鐵砧的走勢竟己到達他預定落腳的方位!

  雙臂立振,曹又難蓄力再起,時機上已稍慢半分,「鐵砧」閃過,他的左小腿肚「叭」聲綻裂一道血槽,所幸沒把一整條腿賠上。

  當曹又難踉蹌落地,幾乎不分先後,沙人貴再度飛揮出的「狼牙飛棒」又被磕開,他腳步不穩,堪堪打了一個半旋,「鐵砧」已照頭劈下!怪叫如位,沙人貴拼命滾仰,寒芒過處,腦袋是保住了,卻被刃角帶去一塊巴掌大小的頭皮一時間,他竟不覺得疼痛。

  猛回身,曹又難嘶聲大叫:「且慢!」

  謝青楓豎刀胸前,刃光閃泛,恍若秋水,他靜靜的望著曹又難,不出一聲。

  驚疑不定的打量著謝青楓,曹又難乾澀的開口道:「朋友,『青楓紅葉』和你有什麼關係?」

  謝青楓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牙面的瓷光在黑夜中微微泛映,仿佛他是有意炫展著自己這一口好牙:「問得很好,曹又難,因為我就是『青楓紅葉』,『青楓紅葉』也就是我。」

  臉上的神色立刻灰暗下來,曹又難感到丹田松沉,口唇乾燥,腦子裡的思路也一下子變亂了;他嘴巴蠕動了一會,才沙啞的道:「那麼,謝青楓……你是為了小媚而來?」

  謝青楓道:「是為了她。」

  曹又難的面孔又灰了一層,他吃力的道:「你和她,竟有這麼深的交情?」

  謝青楓笑著道:「正有這麼深的交情,男女相處在一起,變化微妙而奇異,可惜貴『北斗七星會』的各位全都蒙在鼓裡,不知小媚之外,尚有我謝某人的一段淵源存在,所以,各位的境況就艱難了。」

  陣瞳裡漾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驚栗神情,曹又難仍在強持鎮靜:「我們的兩個兄弟——胡雙月和山大彪,是你下的毒手?」

  一仰頭,謝青楓不悅的道:「我是以一對二,正面拼殺,如同現在的情形一樣,這能叫下毒手?怪只怪他們學藝不精,運道欠佳,混江湖選錯了行當,偏偏挑上這要命的營生!」

  曹又難的目光不覺轉到地下的兩具屍體上,頃刻間的感受,不知是悲憤抑或怯懼?他望一眼那邊滿頭滿臉是血的沙人貴,意識沮喪極了:「謝青楓,『瑞昌縣』牢房與山神廟的事,大概也都是你幹的?」

  謝青楓道:「當然,為了小媚,不得不辛苦點,一事不煩二主,是嗎?」

  沙人貴抹了一手的血,恨恨地往褲管上擦去,咬牙切齒的叫駡起來:「姓謝的,老子們與你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向來是河井水互不相犯,只為了一個臭娘們,你他娘就沖著『北斗七星會』下這等的毒手,闖道混世有你這樣混法的?」

  眼角微瞄沙人貴,謝青楓這次卻沒有溫惱,他不緊不慢的道:「殺人只要有理由,不必有仇怨,沙人貴,就像你們各位,雙手染血,殺人無計,莫非也都為了與人有仇有怨?」

  沙人貴咆哮著:「我們殺人的理由是為了吃飯,你呢?你他娘又有什麼鳥的個理由!」

  謝青楓淡然道:「我的理由是因為小媚,沙人貴,你們要殺小媚,我就只好對不住你們,而且,事情一旦開了頭,便必須使它有個終結,虎頭蛇尾是不對的,如今,我正在進行終結的過程。」

  又抹了一把淌在腮頰上的鮮血,沙人貴掂了掂手中的「狼牙飛捧」,大聲吼叫:「娘的個皮,口口聲聲小媚小媚,正是戀姦情熱,一對姦夫淫婦,小媚現在何處?叫她滾出來,自己賴躲著不敢伸頭,盡把事情朝別人身上推,算不得夠種夠膽!」

  謝青楓竟然笑了:「沙人貴,你真是個粗胚,不折不扣的粗胚,鬥殺對決,也該講究點氣氛情調,囂叫謾駡,不覺得太煞風景麼?」

  狠狠一跺腳,沙人貴大吼:「我要你把紫淩煙那賤貨叫出來,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會怎麼給她氣氛、給她情調,這個狠心毒婦,看我能不能活剝了她!」

  謝青楓道:「放心,沙人貴,她會露面的,她一定會露面,問題在於只怕你活剝不了她,等她出現,就如同惡魔索命,必將活殺於你!」

  沙人貴口沫橫飛的怪叫:「讓我們試試,謝青楓,讓我們試試!」

  謝青楓的「鐵砧」輕輕擺動,森寒的芒焰亦在隱泛冷眼,他平靜的道:「自然要試,沙人貴,無須等小媚來試,我們就可以先試,確實的說,早已經開始試了,現在要做的,只是接續下去而已!」

  曹又難低啞的插進來道:「謝青楓,你的主意,難道沒有更改的餘地?你一定要豁到底?」

  搖搖頭,謝青楓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事情一旦開了頭,就必須有個終結,不應該虎頭蛇尾;曹又難,砸爛了攤子,就要收拾乾淨,否則,爛攤子留下來會增加許多麻煩,你說是麼?」

  深深吸了口氣,曹又難的表情十分痛苦:「也罷,是你逼得我們毫無選擇,唯有以死相拼!」

  謝青楓眉梢子揚起:「記得你先前說過,生活本身便是一連串水無休止的爭鬥,除了鬥到死,就只有一直鬥下去;曹又難,你說得相當透徹,可見你也和我一樣,早已洞悉了人生的無奈,沒有錯,除了鬥到死,就只有一直鬥下去。」

  一聲暴叫出自沙人貴嘴裡:「老子就鬥你這狗娘養的!」

  隨著他的叫嚷,「轟」聲破空之響傳來,「狼牙飛棒前面的棒頭己脫柄射出,錐尖閃映於夜色之中,活像一張片齒森森的巨吻!

  謝青楓略往後仰,「鐵砧」橫起,飛棒卻突兀變化了它原來的路線,一晃之下跳擊向謝青楓的中盤,於是,「鐵砧」粹然切落,「嗆榔」,一聲撞震,飛棒已經斜砸在地,搗得泥沙四揚!

  就在這時,謝青楓聽到一陣細碎的衣炔飄風之聲響起。響聲不是接近,卻是遠去,他驀地回首,乖乖,那曹又難,「北斗七星會」的二大爺「斷掌」曹又難,居然臨陣退縮,腳底抹油,拋下他的兄弟不管,獨自逃之天天了!

  曹又難玩的這一手,不但謝青楓有些啼笑皆非的意外,連他的老夥計沙人貴也不禁目瞪口呆,瞧著曹又難亡命飛跑的背影,幾乎不敢相信這竟是事實!

  謝青楓聳聳肩,提高了嗓音道:「小媚,你不要現身,暗裡綴著姓曹的,踩明他的窩身處再來通知我,記得切勿輕舉妄動;姓曹的是往山上逃,應該會在主近留足,我不走遠,就在那破山神廟裡等你。」

  「叮」的一顆小石頭丟到謝青楓腳前,表示紫淩煙已經照著他的吩咐去做了,擲石之舉意同回應。

  沙人貴忙循著小石丟來的方向探頭探腦,而夜色深沉,卻是任什麼端倪也不曾察覺!

  謝青楓慢條斯理的道:「她是從北邊院牆走的,沙人貴,可借你沒有看見她那身段兒多俐落!」

  沙人貴虎吼著道:「現在看得見、看不見都沒關係,姓謝的,你已自行露底,揭明瞭要到山神廟與那賤人會合,你們且等著。北斗七星會『的兄弟來抄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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