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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略一猶豫,歐少彬始道:「是『白財官』趙發魁交給我的。」

  「呣」了一聲,燕鐵衣道:「所謂『物符其主』,姓趙的那個傢伙,倒是像有這類玩意的主兒,那麼,點子也定是他出的了?」

  歐少彬緩緩的道:「是趙發魁與章老爺子門下的『大把頭』柴響鞭子兩人偕同劉掌櫃的一齊來找我幹這件事。」

  咽泣了一聲,劉景波哆嗦著道:「我是被他們硬挾持前去的……我本來不是去請歐爺子,而是到『拗子口』外頭去找一個姓黃的郎中,他和我有親戚關係………誰知道才一出門,就被趙發魁手底下兩個漢子拖進了暗巷,趙發魁與柴大響鞭全窩在暗巷裡,他們強逼著我說出燕爺交待的事來,我有心不說,他們又威脅我,要燒我的店,把我以私通江洋大盜的罪名處置……」

  哼了哼,燕鐵衣道:「這些人倒似自辦官府了,他們要按人什麼罪名就是什麼罪名?」

  劉景波抹著淚,鼻子裡「呼嚕」「呼嚕」的響道:「可不是?燕爺,你是外地人,不明白我們這『拗子口』的情勢:這裡最早尚未發達的辰光,全是松木場,炭窯,皮貨商的天下,而章寶亭老爺子便擁有此地最大的三處松木場,一家炭窯,趙發魁卻壟斷皮貨生意,與山上的獵戶頭子廖剛勾結起來,形成一股努力………孟季平是他那死去的大哥替他在這裡紮的根,他也有著兩處松木場,兩家炭窯,另一家毛皮店,還有『拗子口』的大片土地,他和『大金刀』耿清,『小金刀』胡長順更合開了一家驢馬行,專門包運『拗子口』出往外地的貨物……」

  燕鐵衣冷冷的道:「這人真叫精明,好處全被他們占了!」

  劉景波醒了把鼻涕,又接著道:「後來,『拗子口』逐漸熱鬧起來,又有人陸續遷來這裡定居或做買賣,但不論是人頭上,地頭上,和產業的雄厚上,全比不了他們原來深植的基礎,慢慢的,大家就習慣聽他們的,順他們的,任什麼事,這些人說了就算數,要怎麼辦便怎麼辦,天長日久下來,這已成了規矩,待要不依也不行了,何況他們財大氣粗,有人有力,一般老民,誰也不敢犯著惹著,給自己找麻煩。」

  燕鐵衣搖頭道:「這明明是一批土豪劣紳,惡霸奸商,竟卻公然以地方上的名人善士,富賈達官姿態出現,處處標榜仁義,實則為非作歹,聲聲維護公理,實則欺壓善良,而魚肉鄉里,橫行地方,其獨斷專行,蠻橫暴戾之作為,更是斑斑可見,我奇怪,你們當中竟沒有一個人敢出來揭發反抗?」

  哭喪著臉,劉景波道:「燕爺,我們沒有你這一身能耐,無謀無勇,拖家帶眷的,那一個不想活了?敢去虎嘴上捋蕦?」

  望著歐少彬,燕鐵衣道:「我們劉掌櫃方才所說的話,都不假吧?」

  歐少彬嘆息了一聲,道:「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燕鐵衣道:「看來,歐先生,你比他們都來得明白,對事理的看法也必較深入,怎麼也逆來順受之外更和他們狼狽為奸,叫人家牽著鼻子走?」

  歐少彬苦笑道:「正如劉掌櫃的說法,我也要在這裡生活下去,開罪了他們,對我並不是一樁合宜的事,他們只要願意,隨時可以趕我離開!」

  燕鐵衣正色道:「你身懷一技,還怕在別處找不到飯吃?」

  低喟著,歐少彬道:「少兄,放棄一個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不似口頭上說那樣簡單,殊不論情感與人之間的關係,就以我行醫這一行當來說,要經過多長久的考驗才能獲得病家的信任;多少次的悉心施術才能立下這點名聲?我已經快五十歲了,已倦於奔波流離之苦,叫我再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從頭來起,只怕我已沒有這個精力,也沒有足夠的時光了。」

  燕鐵衣同情的道:「說得也是……」

  重重一哼,熊道元瞪著眼道:「那就正好叫你壽終正寢在這個鳥操人不愛的所在!」

  橫了熊道元一眼,燕鐵衣皺著眉道:「你少打岔!」

  歐少彬沉重的道:「燕少兄,我同劉掌櫃的處境,都已據實告訴了你,你若能原諒我們,自是感恩不盡,否則,便任你處置吧……」

  劉景波膽顫心驚的央求著:「燕爺,求你高抬貴手,我們全是身不由己,受人逼迫……燕爺,你恕罪啊……」

  熊道元大聲道﹕「別吆喝,那有這麼便宜的事?」

  燕鐵衣卻報以純真童稚的一笑:「算了,我原也不想難為你們。」

  呆了呆,熊道元急道:「魁首,就這麼拉倒啦?」

  燕鐵衣瞪著熊道元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可以代我發號施令或更改我的意思起來?我看你是釘子碰得少、毛病越來越大了!」

  熊道元忙道:「屬下不敢……」

  燕鐵衣道:「還不收回你的傢伙?」

  於是,熊道元趕快將抵在歐少彬胸前的一對銀槍收回,訕訕入套;歐少彬拱拱手,微笑道:「多謝留情——這位兄台好俊的手法!」

  熊道元有些不大是滋味,只好瞪了對方一眼。

  接著歐少彬又向燕鐵衣長揖:「少兄寬懷大量,末學感恩不盡。」

  燕鐵衣忙道﹕「不客氣,歐先生,當心你衣袍之內的那包『見風倒』!」

  歐少彬笑道:「少兄放心,得經過震盪紙袋才會破裂。」

  走上幾步,劉景波也打躬作揖,感激涕零的道:「多謝燕爺不殺之恩,燕爺,你可真是個好人,比起他們那一夥來,不知要強上多少了。」

  燕鐵衣調侃著道:「劉掌櫃,你卻差點把我這『好人』算計了。」

  劉景波面紅耳赤的道:「燕爺包涵,一想起這檔子事來,迄今還混身泛寒,膝頭哆嗦。」

  燕鐵衣一笑道:「罷了。」

  接著,他又向歐少彬道:「歐先生,他們要你前來施計暗算我們,除了這『見風倒』之外,可尚有其它什麼手段?」

  搖搖頭,歐少彬道﹕「只此一計,再無其它策謀。」

  頓了一頓,他又接著道:「不過,或另有某些詭計對付二位,他們未曾相告亦未可走。」

  燕鐵衣道:「這一次他們未能得逞,必有下一次,不到黃河他們是不會死心的!」

  熊道元又憋不住了,他悻悻的道:「魁首,我們莫非就只能窩在這裡裝孫?」

  燕鐵衣心平氣和的道:「不要急,且待我問明瞭鄧長的事,然後,有的是時間去一個一個刨他們出來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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