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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呆了一剎那,劉景波含混不清的道:「只……只他獨身一位。」

  燕鐵衣以玩笑的口吻道:「是貴寶地的閨女忌諱嫁郎中,還是他自己不願娶親?」

  劉景波的頭皮似是發麻,他掙扎著道:「是他……不願……不,是一時未有合宜的物件。」

  這時,那歐少彬扭轉頭來,淡淡的道:「景波,過來幫我個忙吧。」

  熊道元馬上開口道:「不用了,大夫,我在這裡聽你使喚還不是一樣?掌櫃的笨手笨腳,那有我靈便?再說,對跌打損傷這一套,多少我也比他在行。」

  歐少彬無奈的笑笑,沒有再堅持,開始用藥物為鄧長敷治傷處。

  拖了張竹椅,燕鐵衣坐了下來——正是歐少彬與劉景波兩個人都能看得到的位置,然後,他從胸前金鞘中拔出了他那柄震懾江湖的「照日短劍」,兩指寬的鋒刃流閃著瑩瑩秋水也似的青光,劍尖尾芒耀燦,略一擺動,吞吐若電;他輕輕握住了金龍形的把手,緩慢的平著刃口在指甲上磨擦,劍身反映著虹彩隱隱,淨亮透澈,宛如反映著一片魔性的光影,甚至連房中的景像,也加雜著爐火的殷紅,交融成怪誕的、合著閃閃猩赤的圖案。

  「照日短劍」在他手上玩弄著,這間客房中已似漾起了一股無形寒氣,陰森森的寒氣——任是爐火燒得那等旺法!

  歐少彬雖在專心一意的替鄧長療傷,其實目梢眼角,仍然瞧得見燕鐵衣的動作,他表面上看不出異態,骨子裡卻已在怔忡不安了。

  大掌櫃劉景波自從燕鐵衣不明所以的拔出了那柄短劍之後,便已惶恐得禁不住栗栗輕顫,他的視線像是被那柄鋒利的短劍吸牢了一樣,定定的瞪著刃口不動,燕鐵衣每次翻轉刃面,他就嘴巴張開,表情也會痛苦的扭曲——似是劍刃翻轉在他心裡。

  忽然露齒笑了,燕鐵衣朝著劉景波道:「劉掌櫃,我這把短劍算不算得是『上品』?」

  用力吸了口氣,劉景波舐著發幹的嘴唇,聲音瘖啞的道:「好劍……是一柄好劍……」

  燕鐵衣和悅的道:「你也懂得劍麼?」

  劉景波期期艾艾的道:「不……我不大懂……燕爺,但、呃,但我看得出你這把短劍不是凡品……」

  似是十分高興,燕鐵衣道:「有眼光,劉掌櫃,它的確不是凡品,它是用一種特異的,如今業已失傳的鑄煉方法所打造,連它的鋼質與合成方式,迄今也再難尋覓;這是一柄古劍,削金斷石,可韌可堅,尤其是它的折光性強,刃面的曲斜適當,所以,它永不沾血,主要的是它鋒利的程度更令人喜愛。」

  乾咽著唾沬,劉景波覺得喉中又燥又苦,心腔子在擂鼓似的跳:「燕爺真是行家……」

  笑了笑,燕鐵衣又道:「習武之人,總得有個一兩樣趁手的隨身兵刃,兵刃用的年歲久了,就變得和自己的心靈互為呼應,有如自己身體上的一部分啦。」

  連連點頭,劉景波卻驚懼得冷汗涔涔——他摸不清燕鐵衣為什麼會突然向他說這些話?骨子裡是否另有其它暗示或影射?

  於是,燕鐵衣主動為他做了解答:「我的這柄短劍,隨著我出生入死,歷經艱險,已有很多很多年了,它是我的夥伴,是我的靈魄,更是我忠心不二的守護者,它永遠幫著我,協助我,尤其是,當有人,或某一樁陰謀正待對我做惡毒的侵害時,它就會以一種微妙的方式來向我發出警告。」

  嘴巴抿合著,劉景波卻抖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燕鐵衣隨意伸手在懷中摸出一張小額銀票來——那是一種毛頭紙質的銀票,有點粗糙,也很輕軟,他左手兩指拈住銀票一角,高高舉起,又任其飄落。

  劉景波正不知燕鐵衣葫蘆裡是賣的什麼野藥?但見燕鐵衣右手上的「照日短劍」倏然眩閃波顫,只是一下,只好像劍刃抖動了一下,那正往下飄落的一張銀票又飛上了天花板,可是,卻分為一小片,一小片的再次紛墜!

  頓時,劉景波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了,他凸瞪著兩隻眼珠子,張大幾可塞進一隻拳頭的嘴巴,只見出氣,不見吸氣……

  替鄧長療傷中的歐少彬,也幾乎不易察覺的震了震,他的雙手仍極穩定,但鼻尖上卻已滲出了細碎的汗珠。

  燕鐵衣不以為意的道:「雕蟲小技麼?」

  劉景波惡夢初醒般連連打著寒噤,他以為他方才所看到的,已不是人的技巧表現,那更像是一種障眼的魔法!

  燕鐵衣又像在解說某一樣手藝的訣竅般,興致勃勃的道:「這玩意,主要練的就是個眼明手快,在這方面有了火候,動作上的連貫就會奇妙得不可思議了,好象是邪術似的;在這種情形下刺殺另外的活動目標——尤其像人一類的笨拙物體,便將收到難以料想的豐碩結果,幾乎是要叫劍刃透入什麼部位,它便極合心意的透入什麼部位,如臂使指,揮灑自若……」

  劉景波已經站不住了,他顫巍巍的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全身的肥肉都在哆嗦。

  用劍刃輕刮著下巴,燕鐵衣吸吸鼻子:「有個傳說,講刃器見血太多,便會在鋒面內凝結成抹不掉的一抹血痕,其實,這話並不太可靠,就以我自己這把短劍而言吧,它染的血,奪的命,只怕已有你們貴寶地『拗子口』一半的人數了,但它卻光亮如昔,點汙不染,澄淨得依然秋水一泓;不過呢,偶而聞聞,倒似隱約裡透著那麼一股腥氣……」

  忽地,劉景波像被誰猛踢了一腳也似從椅子上跳起,他不帶人聲的哭喊著:「歐爺子,歐爺子,你就死了心吧,千萬妄動不得啊……」

  坐在床邊的歐少彬,身子甫始一硬,尚未有任何動作,熊道元雙手猝翻,一對銀燦如雪的短槍,已抵住了這位大郎中的胸口!

  燕鐵衣端坐不動,溫文的微笑著:「很好,劉掌櫃,說你知機識趣也好,天良未泯亦罷,你總算覺悟得早,在尚未釀成大錯之前就先明白了利害,要不然,我實在不知我這短劍該挑你身上那個地方插進去好。」

  站在那裡抖索個不停,劉景波淚水直淌,嗚咽著道:「燕爺饒命,燕爺饒命啊……你不能怪我,我是身不由主……是他們強迫我這麼幹的……我若不從,他們也一樣放我不過……」

  點點頭,燕鐵衣道:「我瞭解,我這個人一向恩怨分明,你且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這位歐先生,我卻要和他親近親近。」

  劉景波恐懼的哽著聲道:「燕爺,歐爺子也是受人之托,情面上不好推卸………」

  燕鐵衣淡淡的道:「這個問題,由我來處置。」

  轉對歐少彬,燕鐵衣慢吞吞的道:「歐先生,你是要我們逼你說出來呢,還是你自己說出來?」

  放下手上的一包藥粉,歐少彬十分鎮定的道:「你們要我說什麼?」

  雙槍微微加力頂挺,熊道元惡狠狠的叱駡:「早就看你不是路,你還裝你娘的什麼人熊?」

  擺擺手,燕鐵衣道:「告訴我們,你原準備用什麼法子來算計我們?」

  沉默半晌,歐少彬歎了口氣,卻相當乾脆的道:「既是叫你們察覺了破綻,我也用不著再掩飾下去,在我的長袍左腋下,吊掛著一隻極薄的紙裘,內中裝的是一種甚為劇烈的迷魂香,名叫『見風倒』,只要我脫下長袍,用力一抖,即會袋裂粉溢,房中的人,全都會在吸氣之後暈倒——這種迷魂香藥性霸道,令吸入者還來不及再次呼吸前,便已人事不省。」

  熊道元咬牙切齒的道:「好歹毒的東西,老子這一傢伙就捅穿了你。」

  燕鐵衣道:「不可造次——歐先生,我想請教,你出身醫門,打著懸壺濟世的招牌,做的是救人活命之事,這種下九流的奸、殺、淫、盜的媒介物——悶香,卻是自何而來?」

  歐少彬沉沉的道:「這不是我的東西。」

  燕鐵衣道:「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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