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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第十九章 殊死鬥 手辣膽毒

  房間已經夠窄了,猛一下再沖進了五條大漢,幾已沒有轉身之餘地,而五個人的五樣兵刃,卻又那般緊密的對著床上的燕鐵衣劈砍下來!

  燕鐵衣不禁心中有些惱火,對方一照面就是要命的架勢,未免也太歹毒了點;他半聲不哼,「削」的一聲鋒刃破空之響猝起,寒光眩閃中,散落於沉沉的暗影中。

  就這一個動作之後,燕鐵衣發覺,他已經被埋伏巷中的筏幫人包圍了!

  過去只有六、七步,屠森更是早已陷入重圍之內,圍截屠森的人手,要比對付燕鐵衣的多得多,很明顯的,人家是把重點擺在屠森的身上!

  這條窄巷,位置是在那家客棧之後,正對著客棧背面的上下視窗,直形的巷子略微帶彎,巷寬大約只有五、六尺,兩個人面對面的一站,便覺得很擠迫了;巷子兩邊,其實並沒有巷牆,僅是客棧背面的建築與連衡的幾戶人家後院,與對面櫛比的房舍相夾持,便留下了這麼一條通巷,很黑暗,也很污穢,一股騷臭腐黴的氣味直沖入鼻。

  屠森不挑屋裡,不上房頂,更不另約地方,卻偏偏選了這麼一處所在準備動手,其實乃是最聰明的做法;巷子窄,可以占取空間便不大,相對的,攻擊面也就縮小了,在這種形勢裡,人數多的一方自然比較吃虧,因為人數再多,受空間限制,能夠容身巷內加入攻擊的也就是幾個人,遞得進招式的便亦只有那幾個角度而已,另外,此處一片沉黑黝暗,人多的那邊動手時就要越發小心,以免傷了自己夥伴,如此一來,更可收牽足扯肘之效了!

  堵著屠森的人有十三個之多,圍在他身前三邊的就有五名,客棧屋頂上又是五名,巷子這邊的房脊上猶有三個,十三個人,便把屠森鐵桶似的困緊了。

  燕鐵衣這邊卻比較輕鬆,從上算到下,也只有七個人而已,客棧瓦面上有三位,巷子裡三位,背後屋頂上一個,如此而已。

  現在,截著屠森的那些人裡,有個身形瘦瘦小小的朋友開了腔……一聽口音,就是那位「九手君子」上官如波:「姓屠的,這可是你自己挑揀的好風水地,我看你再怎麼個插翅飛騰法!」

  屠森冷峭的道:「上官如波,我看你還是替你們自己多打算吧,這條臭巷子,正好適宜你們這些酒囊飯袋,做為伏屍曝骨之所!」

  和上官如波站在一起的,是個粗橫漢子,他狠辣的道:「死到臨頭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屠森,你不止是瘋狂,而且是愚蠢!」

  屠森雙手一拍,傲倨的道:「曾雙合,你先來試試,看看我屠某人是不是瘋狂,是不是愚蠢?」

  那粗橫大漢──「玉簫」曾雙合暴烈的道:「正有此意,姓屠的!」

  屠森大喇喇的道:「方才在房間裡,你未能一顯威風,諒是耿耿于心,曾雙合,眼前場面正好,你可在眾目睽睽之下,亮幾手你那蓋世絕技!」

  曾雙合大吼:「你接著,姓屠的混帳狂夫……」

  突然,站在對面屋脊上的三個人中為首的一個沉穩的開了口:「雙合,且慢。」

  聽到聲音,曾雙合立時頓住,微微仰首卻略現激動的道:「大管事,屠森這廝執意挑釁,居心歹惡,若不即時加以制服,深恐再生變異,一旦縱虎歸山,則本幫後患無窮……」

  屋頂上的那人語調平靜的道:「我曉得,今晚我們奉當家的交待來此,目地也就是為了要收拾姓屠的,但是,卻不可因一時意氣而亂了步驟,雙合,稍安毋躁,照著預定的計畫來!」

  屠森嘿嘿一笑,道:「今晚上『筏幫』可真是群英聚合,精華會萃了,想不到連管婕妤手下的大紅人,盛名喧嚇的『金麒麟』嚴長卿嚴大管事也『御駕親征』了,我屠某人的面子可真不小!」

  屋頂上挺立著的高大身影,宛若泰山不動,聲音更是異常凝重:「屠森,從上次在河面上與你親近過,以為你經此教訓,或會痛定思痛,捫心自省,多少改一改你那種乖張暴戾又跋扈傲倨之態,然而你竟是毫無悔意,非但蔑視我們的警告,又在此地出現,更且懷有報復惡念;屠森,今番你捲土重來,不論有什麼打算,只怕你都將噬臍莫及!」

  狂笑一聲,屠森道:「嚴長卿,不要賣狂,你們這群縴夫船工出身的苦力角色,扳穿了只是一干下九流的烏合之眾;說到教訓我,你們憑的是那一門?這條浩蕩黃河是你們『筏幫』買下來的麼?我做我的獨腳生意,挑揀我認為合宜的肥羊下手,玷辱了你們還是冒犯了你們?你們居然見著眼紅,由管婕妤那婆娘帶頭,聚合『筏幫』總管事以下十名管事,並其四『勇衛』,藉人多勢強相襲于黃河水面,擋我的財路,掃我的臉面,這是你們乖張暴戾,跋扈傲倨,還是我?你們不捫心自省,竟然尚硬要以非作是,把過失諉諸我的頭上?呸,你們算是什麼玩意?我屠森又豈是吃這一套的?今日我來此處,就是要報那一箭之仇,雪那受困之恥,刀刀誅絕你『筏幫』這幹牛鬼蛇神,用血抹紅你們的『煙霞院』!」

  嚴長卿緩緩的道:「屠森,你真是強詞奪理,皂白不分,荒謬歪曲之極江湖同道,各有基業,各據地盤,這是一貫的傳統,也包容了多少年來血汗的累積;我們在這裡紮根,生長,延續,自有我們的淵源及依據,我們付出了代價,當然有權在此求取生存的所須,和維護我們生存的所須;你越界行事,上線開扒,一未先打招呼,投帖告幫,二不事後解說,獲致諒解,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連續蠻幹,在我們的地面上橫做無本生意,屠森,我們在此創威立信,有我們立定的規矩與成律,水陸上的行旅客商按時向我們繳交規費,由我們包攬大部分運送買賣,我們亦便保護他們的安全,使其不遭侵害,像你這樣劫掠搶奪,無所憚忌,設若我們不聞不問,任你胡鬧下去,往後還能再混字型大小嗎?又如何再接受人家的供奉?你說說看,屠森,是誰在斷誰的財路,誰在掃誰的臉面?」

  屠森兇悍的道:「不要囉嗦這麼多,嚴長卿,我不管你們是怎麼個內情,又有些什麼烏七八糟的規例,這全是你們自已在關著門起道號,自己封的名,自己封的地,別人如何且不去說,我就先不承認,天下人走天下路,我姓屠的浪蕩江湖幾十年,走八方,闖四海,向來便不理這一套,否則江山全叫你們霸佔瓜分了,我吃那一份!」

  嚴長卿搖頭道:「屠森,枉你也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居然卻說出這麼一番諢話來,豈非不可理喻?」

  屠森粗暴的道:「你們除了只能接受一個『殺』字外,又曉得什麼歪理?」

  嚴長卿俯視著他,低沉的道:「如你所言,屠森,武林中的規矩,江湖上的統,甚至黑白兩道的道義全可棄而不顧了?大家全似你這般隨心所欲,胡作非為,這天下還是一個什麼天下?一干並無自衛能力的老民百姓就應該飽受蹂躪宰割麼?」

  屠森冷笑道:「不錯,適者方能生存,這原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人間世界,嚴長卿,對我對你,也全是一樣,你們的力量能夠壓制我,我只有認栽,反之,你們就也承受了吧,什麼道理,什麼規矩,都是狗屁,武力才是一切,刀刃始為公義,說什麼冠冕堂皇,天官賜福的話皆是白搭!」

  面對屠森的「玉簫」曾雙合咬牙切齒的道:「大管事,姓屠的如此蠻橫乖張,你可也都聽到看到了,這種人還能和他再說什麼?他既要在刀口子下見真章,我們便成全了他!」

  上官如波也冷靜的道:「大管事,我們奉諭前來圍兜此獠之際,當家的即已推測他是來意不善,挾怨而至,當家的並已授權,如在實在無可婉轉之情勢下,可以先斬後奏,以除遺患,大管事,眼下業已到了這個辰光了!」

  嚴長卿微喟一聲,道:「屠森如此冥頑不靈,執迷不悟,真是可惜他那一身好本事。」

  「呸」了一聲,屠森厲烈的道:「用不著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們早就是打了譜來對付我的,而我更是一心一意來找你們清結舊帳,大家全不必客氣,豁上命拚上一場,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上官如波尖銳的道:「姓屠的,你好像認為你很有把握?」

  雙目中光芒如焰,屠森道:「正如同你們也認為很有把握一樣,上官如波,誰能吃定誰,很快我們就可以知道!」

  這時,曾雙合又大叫:「大管事,請下令襲殺!」

  屠森陰惻惻的笑了:「甭擺這些臭架勢了,姓曾的,橫豎你們也是要並肩子一擁而上,來個眾淩寡,多吃少,這是老章法,沒個新鮮處,來來來,就湊合上來吧,別淨顧著吆喝,嚇唬不了人,反叫自家喪了元氣!」

  屋頂上的嚴長卿歎了口氣:「屠森,你是怎麼渡化也渡化不了,如何勸解也勸解不來,我們業已盡了本份,這血腥後果,你可怨不得人!」

  屠森狠厲的道:「閉上你那張烏嘴,嚴長卿,你們從根本上是起著什麼心來的?明明是打算硬幹狠殺,斬草除根,偏又滿口的仁義道德,虛情假意,說穿了,也就只是想落個殺人的口實,對外推卸責任的藉口而已,不要緊,你們盡可大夥一起上,你們不要臉已經成了習慣,用不著再掩飾什麼的,你們拿得出,老子就收得下!」

  嚴長卿淡淡的道:「好,屠森,你準備著吧。」

  不待屠森回答什麼,他已向著客棧樓上原先屠森住著的那間客房窗,提高了聲音道:「總管事,我們下手了。」

  屠森與那邊的燕鐵衣仰頭望去,這才發覺在屠森那間房子的視窗邊,居然也映現著好幾條人影,嚴長卿的語聲甫落,視窗裡的一個人已中氣十足的開了口:「亮燈!」

  隨著他這兩個字,客棧對面的那排屋背上,立時以長竿穿瓦,挑出了二十多盞「氣死風燈」,而客棧樓下背著巷口的幾扇窗戶也紛紛燃亮了燭火,光輝映照,上下通明一片!

  看來,「筏幫」的人也早有準備了,那二十多盞「氣死風燈」悄無聲息的穿瓦而出,可見是預先就在屋頂上量妥了方位,挖好了洞孔,而這麼多盞燈火能在一聲令下即刻挑出,亦是早就備齊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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