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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連連點頭,敖楚戈道:「當然,當然……」喬小倩道:「我爹不但費了—整夜的時間為你洗滌傷口,敷藥包劄,光是拔除你腿上的那兩把倒勾匕首就耗了他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兩柄匕首上全喂得有毒,我爹又將匕首入肉部位內外四周毒性淨蝕較重的血肉劑除,再合以他老人家獨研精煉的解毒藥,不但如此,又給你橇開牙關,灌下了十多種內服的藥物?爹說你的外傷固然沉重,該馬上醫治以求止血生肌,合口結疤,內腑五臟也要使藥力透達,收到固元保本、平氣定神的功效。這樣的內外互施,雙管齊下,則可增厚本元,痊癒快速,且不至留下後患.將來又是一番麻煩……」敖楚戈仔細聽著,不斷頷首:「不錯,令尊的看法與處方都根有見解,是一位救人活命的良醫……」喬小情得意地道:「這還用說?我爹早已是一等一的大夫了,在『老汾河』周圍幾百里的地面,誰不知道我爹的醫名?舉凡經過我爹診治的.病家,無不著手回春,藥到命回,就說我爹是華陀再世吧,也不為過……敖楚戈笑道:「我相信這是錯不了的,術體天心,系壺濟世,唯令尊是賴了。」

  喬小倩「亦有榮焉」地道:「恩人,你真會奉承人啊,不過,這倒也不是謬譽……」敖楚戈忽然想起了計麼,道:「喬姑娘,那兩把倒勾匕首上所淬蘊的毒,是否屬於糜爛性腐蝕肌肉的一種?而毒性也較為緩慢些?」喬小倩睜大了眼道:「是的,你怎麼會懂這些?」敖楚戈道:「老實說,有關歧黃之術,我也並非門外漢,多少也知道一點,縱然比不上令尊的博洽精湛,也暗曉皮毛;各種毒性的反應微候,差不離心中都會有數,如果那兩把險毒傢伙上的毒性是劇烈的一種,只怕我受的罪就更大了!」

  喬小倩關切地問:「恩人,當你剛受傷的那—刹,你就知道這兩柄匕首有毒,以及判斷得出是屬於哪一種毒性嗎?」敖楚戈道:「不錯,當刃口入肉後的反應可以感受得出的時候,我就差不多判斷出來了,如果毒性較烈,我當場就會進行令尊事後所做的療法……」喬小情笑著說:「敢情你會的東西還真不少……」敖楚戈道:「過獎了;其實這是—種矛盾—一我學過殺人的本事,也學過救人的本事,你說這是不是帶著那麼一點諷刺的味道?」喬小倩道:「我倒不覺得有什麼諷刺的味道,恩人,這卻更顯得出你的多才多藝呀……」笑笑,敖楚戈道:「多才多藝?像我這麼一個草莽武夫,江湖落拓的過客?喬姑娘,你是說笑了。」

  喬小倩認真地道:「我是真的這樣以為,恩人,我不但感激你,更佩服你——」敖楚戈轉動了一下脖頸,道:「得了,別再和我客氣啦——哦,還有,你莫要一口一個『恩人』,叫得我混身發麻,肌膚起栗,記得我說過,我姓敖,叫敖楚戈,乾脆,你就叫我敖大哥,這樣,你也順口,我聽著也舒坦些……」婿然一笑,喬小倩道:「恭敬不如從命,我這就開始稱呼你『敖大哥』了;敖大哥——」答應一聲,敖楚戈道:「昭,是要順耳些……」喬小倩若有所思,眉目間一片欣然:「敖大哥,我在想,如果你真能做我的大哥,我這個當妹妹的將來不怕有人欺侮了,有你保護我,誰敢再動我的邪念頭?」敖楚戈一笑道:「你放心,不會有人再敢欺侮你的,況且一個人的運氣這麼壞,同樣倒楣的事,豈會接二連三的碰上?」喬小倩道:「希望是永遠不會有那天的事情重演了,只那一次,我的膽都要嚇破啦,再說郭大發使壞的時候幸虧遇上了大哥你,若再有一個郭大發起一遭相同的壞心,卻又到哪兒去找一個敖大哥出來救我呀?」

  敖楚戈眨眨眼,道:「那天的事,令尊全知道了?」喬小情道:「我全都一五一十,仔仔細細,面稟我爹了;在聆聽時我爹就面青唇白,驚出一身冷汗,直到我說完了,他老人家倒謝天謝地,如釋重負。又拉著我在祖宗牌位面前叩拜默佑之恩;他事後—邊大罵那郭大發的狠心狗肺,一邊又頌揚大哥你的古道熱腸,豪俠作風,等我向老人家說明了你受傷的情形,與目前的處境,我爹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只進去打了個轉,就拖著我悄悄從後門溜出,直奔『萊莊』來了……」敖楚戈謹慎地問:「進去打了個轉?進哪裡去打了個轉?」喬小倩道:「正屋客堂和東西廂房呀,裡面住了好些個『十龍門』的傷者,再加上一干隨護的人,零零碎碎,拉拉雜雜的真夠應付;爹就是為了伯引起他們疑心,在走以前才特地進去敷衍了一會……」敖楚戈道:「你已將我與『十龍門』對立的情形告訴令尊了?」喬小倩道:「全說了,所以我爹才特別謹慎。」

  敖楚戈低沉地道:「在你回家之前,可已把自己收拾了一番?並且,有沒有讓『十龍門』那些人看出什麼不妥來?」喬小情忙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更不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怎麼會不特別審慎?在把你妥當安置在姑媽這裡以後,我馬上把自己梳洗乾淨,又換了一套衣裳,臉上碰撞的癡腫還加意用脂粉掩遮,直到一切都滿意了,方才由姑媽這兒坐車回家,我的行動相當快,為的是伯我爹見我逾時太久不歸,萬一因為焦急而嚷叫開來,則引起『十龍門』的人注意,又是諸多不便……」敖楚戈微微道:「很好,你做得很好。」

  喬小倩道:「敖大哥,不是我自誇,我這個人呀,雖說並不聰明,可也沒有你想像中的那樣笨法……」敖楚戈打了個哈哈,道:「言重了,我幾時說你笨來著?」臉蛋上浮漾起一抹嫵媚的神色,喬小倩嬌嬌柔柔地道:「敖大哥,這—陣子,你覺得好多了吧?」敖楚戈道:「當然。痛苦大減、周身熨貼,裡外全是一片輕鬆,喬姑娘,這證明令尊下藥非常正確,否則,我就不會有這麼舒適了……」喬小情當仁不讓地道:「曉,這可一點也不錯。」

  敖楚戈問:「對了。令尊呢?」

  喬小倩道:「回去了,這三天裡他每天都來,不過全是在入夜之後,為的是避免洩漏行跡,怎麼樣?敖大哥,夠不夠周到?」舐舐嘴唇,敖楚戈道:「周到,周到,太周到了……」頓了頓,他又道:「令尊如此善待於我,又這般辛苦每於貧夜來回奔波,更擔受極大風險,這份情,真不知該怎麼個補根法了……」喬小倩搖搖頭,道:「敖大哥,你這樣說就錯了.如果我爹要你補報,那麼,你對我的救命之恩,護貞之德,我父女又如何來補報你呢?那豈不是更難以育報了嗎?」敖楚戈往枕頭上移了移,笑道:「好了,我們不談這些一—喬姑娘,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麼會坐上那郭大發的『霸王車』的?」滿臉陡生憤恨之色。喬小倩咬著牙道:「不提還好,提我就生氣;放大哥,『白楊鎮』注著我三叔爺—家,每一年裡,爹與我總要去上幾趟,探視三叔爺,那郭大發是在『白楊鎮』『旗樓場子。邊專做趕車生意的,也不知怎麼回事,大概是這畜生為人殷勤,嘴巴能說,我爹就偏挑上了他的車子坐,遭遭回來全雇他的車;其實我—見他就打心眼兒憎厭,不光是他那模樣叫人起不了好感,尤其他的談吐滄浴,舉止粗鄙,再加上—雙眼賊溜溜的浮偷著往人身上瞄,就益發使我膩煩他,爹還為了這事教訓過我,說什麼人不可貌相嘍,英雄不問出身低嘍等等一大套,這一次可好了,就因為要接候『十龍門』的人可能上門,只我一個人到『白楊鎮』去探望三叔爺,去的時候,包了自己街坊上李大伯的車,倒是一路平安,回來可就上了賊船啦,偏生又雇了郭大發的車,我本來不想坐他的車,但礙于我爹一再叮吟,說熟人有個照應,不好意思推掉他的生意,非指定要我坐他的車回來不可……」敖楚戈平靜地道:「姓郭的等待這個機會,只伯也等待很久了……」喬小情氣衝衝地道:「可不是?現在回想,他到三叔爺家門口來接我的時候,一聽說我爹沒跟著,就立時眉開眼笑,眼中露光,好一付高興的樣子,約摸那時辰他已打定主意了;我坐在車上本來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怔仲,不自覺的就提高了戒心。

  前一程,倒還中規中矩的順著該走的道路走,到末了,他猛然加鞭趕馬。竟折往一條靠山的窄道.我很快就發現方向不對了,車是奔朝一片荒野僻靜的所在,我驚恐之下,先是大聲責問,可恨那郭大發卻毫不答腔,只顧一個勁狂笑,反倒把車子趕得更急更快了,我心知不妙,責駡之後跟著就是尖叫求救。

  —邊又拼命擂門踢板,但車子實在太顛波,又奔行得急,空自把我東摔西跌碰撞得頭暈眼花。就是掙突不出……」敖楚戈笑道:「那只是你在情急之下的無益舉動,你也不想想,車子奔得那麼快,又在荒郊野地裡,就算你撞開車門。除了跌你個七葷八素之外,又豈能逃脫他的魔掌?一個強壯漢於如果發力追趕一個似你這般的小女人。是不須費多大力氣的長長透了口氣,喬小倩苦笑道:「現在我當然想到了,但那時卻沒有顧慮到這麼多。一心一意,只要逃出車外就行……放大哥,真是鬼使神差,老天有眼,偏在那個辰光,那個地角會遇見你,否則,那個後果,我如今想都不敢去想了……」敖楚戈坦然道:「也是我的運氣,要不,誰來幫我離開險地,又去找誰替我來治傷,我救了你固然不錯,但你何嘗不是也救了我?」喬小倩道:「不過,敖大哥,還是我受你的恩惠比較重些,如若我沒遇上你的搭救,非但這條命早完了,一個姑娘家比命更重要的貞操也完了;你如沒遇上我,人被逼到那種境況,遲早總是會想出求生的法子來的,對你而言,損失並不大,對我來說,假使沒有你,事情可就大不一樣了……」敖楚戈笑笑,道:「或許另有遇合,也不一定。」

  喬小倩道:「別說得那麼玄法,人的好運不是老旋在頭上的.到時候若碰不上,就是過了這個村,沒有那個店了,連喊天都不應……」又試著活動了一下四肢,敖楚戈道:「令尊有沒有說,我這身傷要養息多久才能痊癒?」喬小倩緩緩地道:「爹說了,月餘左右即可活動自如,但要完全恢復正常,大概還得兩個來月……」點點頭,敖楚戈道:「和我料想的日子差不多,唉,兩個月,時間真夠長……」喬小倩道:「長?一點也不長,爹說,換了別人,身架骨沒你這麼硬朗的,能活下來就算不錯了,要全好,至少也得半年辰光呢……」敖楚戈道:「一般常入的體質是不能和一個習武者同日而語的,喬姑娘,習武者在入門至出師的過程間,備受體能上的磨練,飽經艱苦生活的淬勵,在底子上就特別厚實堅刃。尤其這個習武者再勤修過內家功夫,吐納之術,則更形體氣實強,超越常人甚多,譬喻我,就是如此!」

  喬小倩笑道:「對了,我爹也說過,說你的體質異于常人,且有許多難以解釋的奇妙現象發生,我爹說,你的傷口極易自行閉合,血脈宛似也能受你的意志控制,而你的骨路堅實逾恒,肌肉富有奇異的彈力,有幾處傷勢,照受制角度看,本來應該更嚴重些才對,但卻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反見輕微得多,好像在受傷的刹那間,由於某一種超能力的自然反應阻遏或閃避開傷害的深入一樣……」敖楚戈緩緩地道:「這就是武功修為的表現,喬姑娘.苦練多年,求的便乃此等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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