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鐵血俠情傳 | 上頁 下頁
七八


  喬小情半側著臉道:「看你,又和我客氣起來啦?」咽了口唾液,敖楚戈摔摔頭,道:「咋麼樣?天黑,車子還駕駛得住麼?有沒有要我指點的地方?」喬小倩笑道:「我想沒有問題了,,這一路來都很順當,馬兒也好乖、好溫馴……拖車的牲口—向比較老實些……」敖楚戈心想:只怕不是那牲口老實,而是被以前的主人打怕了……前座上,喬小倩又在羞羞澀澀地道:「對了.恩人,直到現在。我……我還不知你的尊姓大名呢?」敖楚戈低沉地道:「我姓敖,敖楚戈。」

  喬小情仔細聽著,又問明白了是哪幾個字,不由含羞帶臊地道:「恩人……你的名字起得真好,一看這三個字,就帶著那種鐵鏟,昂昂然,行俠仗義的英武味道,名如其人,真是一點也不錯……」無聲苦笑,敖楚戈沒答腔,他在自嘲著——昨天差一點就送了老命,還「英武」呢,幾兄乎就和閻王爺打了交道啦……。

  約莫是受傷過重,血氣虧損太巨。也可能是插在兩腿上淬毒匕首發揮了毒性,但敖楚戈因為形勢緊迫而張聚的精力獲得鬆懈『都亦是促使他暈沉過去的原因之一;這不像睡眠那樣的酣適舒暢,亦不是暈迷,在朦朧與混沌中,他仍然時而蘇醒。

  且有感覺,只是,人顯得瘦乏,又那樣孱弱了、如今身體上的苦楚,不是裂肌絞腸般的炙痛,也不是肝腸寸斷般的痙攣,僅有困倦,像是暗的浪潮般襲卷過來,幾不可抵擋的困倦。

  就在這樣時暈,沉沉迷迷又似真似幻的境界中,他恍惚覺得在被移動,在旋轉,他清醒了一下,只感到人已在一間燈火明亮的房間裡,有人語聲幽幽渺渺的響在耳邊,似很近,又像很遠,以後,他感到自己的頭在一「張非常柔軟非常溫暖的塌褥上,蓬鬆松,綿嫩嫩的,仿佛睡在—堆雲絮裡那麼安逸法,他腦袋裡像晃蕩著半瓢混水,湧過來又翻回去,似是有許多事尚未交待,但卻又任什麼也連貫不起來,他想張口叫喊喬小俏、喉嚨似蹩了彎,乏得舌頭都抬不起;身子宛似又在浮沉了,他整個人有種吊在半天空的滋味,飄飄忽忽的,茫茫沌沌的……再一次醒覺的時候,他又意識到自己那種習慣的人,對於身體的赤裸感是相當敏銳的;然後他覺得宛似有幾隻人手在他身上移動。視線朦朧裡,好像有兩個人影在床邊搖晃.人的影像因為目光的迷茫而映幻成怪異的形態,有說話的聲音,但他卻分辨不出是男女老幼哪一類的腔調,總是那樣低沉又幽迢的,宛若傳自另一個世界……於是。他又暈睡一—或是暈迷過去,他在做著些古怪荒誕的惡夢,夢中,他有被什麼暴力支解,以及像被什麼野獸撕裂的感覺,很痛苦,很難忍受,但卻說涵蓋在那—片黑暗的困倦浪潮裡了……在黑暗與暈沉裡,在那或長或短千變萬化的惡夢迴圈中。

  也不知經過了多少魔幻般的煎熬,桎桔似的折磨,他終於掙扎了出來。

  當他真正清醒,神智完全恢復于正常的時候,他極為艱澀又沉重地撐開了眼皮,帶著那樣陌生同愕然的感受體會著重新回到現實世界的時候。

  目光緩緩的巡視著他如今所處的環境,在開始的須臾間的他不知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不知道這是何處,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在虛幻中抑或真實裡;但這樣的麻木與迷失狀況只是在蘇醒後那一刹,意識著尚未和現實連系的自然反應,人從虛幻裡回到了清靈,從暈沉中轉向醒覺,由無盡的煎熬下獲得解脫,總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短促的迷失的自我,短促的使記憶陷於停頓了!

  腦海裡先是有如一個空白的書框,除了一濛濛的白,也只有一片濛濛的白,逐漸的,書框中的景像顯印上眼前所看見的物事——相當呆板的靜態,沒有過往的連系,也沒有將來的伸引,只是那樣木訥的一副形象而已;但這種空茫僅是片刻,很迅速的景象開始移動,開始轉換,有如一副活動的圖片在交替,在經過,於是,他記憶恢復了,由模糊而清朗,他記起了每一個鎖扣的環結……淡淡的,帶著一抹寧靜意味的偏西陽光從視窗透了進來,曬印一地的柔和;房間不大,卻很素雅,白色的牆壁,紅磚砌鋪的地面,幾件古樸的家俱,再配上這張黃銅雕花的厚墊床榻,如此而已,乾淨、簡潔,線條分明,更有一股子安祥的深沉,在這裡,連空氣都是靜止的……敖楚戈目光回轉,不由長長的舒了口氣,身子在襯著緞褥的銅床上移動了一下——這時,他才發覺全身被裹得緊緊的,除了脖頸與兩臂之外,幾乎都讓那縱橫交錯的長條白布纏卷不能動彈了……敖楚戈本人懂得醫術,也知道劄傷裹敷的法子,他稍一試探,已經曉得自己劍傷輕重程度,以及那施療者的手藝如何?於是,他不禁暗自點頭,他是遇上了一位十分高明的大夫。

  現在,他覺得自己的情況不錯?心緒平靜、神氣暢活、精力也頗興旺,身上的痛苦業已減輕了很多,由那種錐骨裂心的火炙感覺,變為隱隱的僵木鈍滯,不扯動傷處,幾乎就不覺得什麼痛楚了。

  就在那安寧的氣氛,那—一抹暖暖的夕照映灑裡,房門輕啟,喬小倩窈窕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惦著腳頭,非常謹慎地走了進來。

  微微一笑,敖楚戈開了聲:「有勞你了,喬姑娘。」

  雖然聲音低沉而暗啞,卻也使喬小倩嚇了一跳,她攢著心口,又是驚喜,又是埋怨地道:「暖——你醒了?我還以為你仍在暈睡著呢,差點驚得我一顆心蹦出了口腔子!」

  敖楚戈咧咧嘴、道:「大天白日的,膽子怎麼這樣小?這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除了我在說話,莫非還會有鬼?」來到床前,喬小倩笑道:「聽你講得這麼邪氣法,傷還沒好,就滿口鬼呀鬼的,也不避諱一點?」敖楚戈道:「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

  「噗嗤」一笑,喬小倩微俯下身來,帶著歉意地道:「恩人,先時你還睡得很沉,我一進來你就醒了,大概是我驚擾的你搖了搖頭,敖楚戈道:「不,我已經醒過來一會了;先時你曾進房來過?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喬小倩道:「我已不只進房來探試一次了,哪一天我不是來探視你十幾次?有時就坐在床邊守護你,一耽就耽上好久……」怔了怔,敵楚戈道:「哪一天?」喬小倩溫柔地道:「你真是迷糊了,我的大恩人,從我送你到我姑媽這兒治傷開始,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莫非你還沒算清日子?」敖楚戈苦笑道:「我還以為只是昨晚的事。」

  喬小倩撮唇笑道:「有人說時光如梭,恩人、形容日子過得快,像你這樣的感覺,豈不就和上峨媚山頂看仙人下棋似的、一局棋的恍惚中塵世已逾五百年啦?」

  敖楚戈低喟道:「我可不確是在不覺間失去了三天的辰光?」

  喬小倩義輕輕地道;「恩人,你放寬心,其實這也難怪,你傷得那麼重,血流了好多。元氣又耗損過巨,整個人已經虛脫了;神智上的朦朧及反應上的錯覺乃是不足為奇的,每個人在你這種情形下都免不了這樣的昏沉、你還算是好的了,我爹說過,似你此等傷勢,暈迷十天八天也是常有的事……」敖楚戈忙道:「喬姑娘,令尊已經來診視過我的傷勢了!」

  喬小倩笑道:「你這人呀,怎麼武功那麼高強卻偏生腦袋裡缺少幾條紋路?你也不想想,在你這種情現之下除了我爹,誰還方便替你治傷?而且,你已化險為夷,大有起色,除了我爹,誰還有這麼精湛的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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