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鐵血俠情傳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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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過了許久,敖楚戈低柔地微笑著道:「你還沒告訴我,這些年來你們過得可好?」蕭掙的面孔不由自主地陰黯了,他歎了口氣,卻又驀地警覺,立又氣慨昂昂地道:「當然過得好,有什麼不好?怪意之極。」 敖楚戈道:「既是生活得很好,又何苦再做買賣?而且猶是這麼扎手的一票買賣?這樣做,對人對己,都不見得有益。」 蕭錚硬綁綁地道:「財不嫌多,莫不成還怕銀子壓了手?我們幹的就是這行營生,怎麼能閑著!」 搖了搖頭,敖楚戈道:「不可太貪,何況貪的又是不該貪之物?日子過得去,也就湊合著過吧,人的欲望無窮盡,若是一味想要金山銀海,離著災難也就不遠了……」蕭錚瞪著眼道:「我不須要你來教訓……」敖楚戈雙目中的光輝非常柔和,他輕輕地道:「打消這個念頭,老友,只要你們不再逼我,我們仍是象以前一樣的和諧親摯,我可以把今天的一切不愉快都忘記,讓我們重新開始團聚在一起……」蕭掙怒道:「你在做夢!」 敖楚戈微喟道:「老蕭,不要太死心眼,你們如果真的得到了那顆『幻星』,真的坑害了我與我二叔,難道你們就會得到樂趣?」蕭掙氣衝衝地道:「至少我們會過得更好,至少也除了心中一口怨氣!」 敖楚戈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蕭,而仇恨也是焚毀人類靈智的一大惡毒工具,你和他們,為什麼不多想想?」蕭錚重重一哼,道,「除了依照我們的方式去做,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敖楚戈道:「怕是你們的『方式』行不通。」 蕭錚憤然道:「如你所說,等著瞧吧,看你到了最後屈不屈服,低不低頭!」 忽然,敖楚戈站了起來,走近蕭錚。 驚恐又加上迷惑,蕭掙大喊:「幹什麼?你想幹什麼?」沒有答理,敖楚戈開始搜查蕭掙的身上,他搜得非常仔細,先是摸出一串鑰匙,然後是一包茶沫兒,幾封汗濕揉皺的書信,三五塊碎銀,幾枚製錢,最後,是一疊當票。 敖楚戈翻閱那疊當票,有十幾張之多,當掉的東西有男人用的玉珮、板指、琥珀帶扣、金環練,女人用的翠鐲、玉簪、金鋇、項練、飾花,還有成捆的布邊,打包的南貨,到了後面幾張,居然出現了衣裳、罩袍,甚至尚有靴鞋,內容之豐之雜,確中洋洋大觀,匪夷所思。 接著,敖楚戈檢規入當的日期——差不多都是最近幾個月以內的日子,有一張更是三天前的期限,東西的當價卻不算高,或者百兩銀子,或者八十兩銀子,也有的數目不成「兩」的基額,甚亦有幾串製錢的。 查閱著這疊當票,不禁使人連想到那當者滿面的饑容,瘦淩淩的身形,那風霜淒苦的模樣,票額越少,便越感覺到當者的窘迫與饑餓之狀,連那轆轆空腹的響聲,似乎隱約在耳了。 上百兩銀子不少,一兩串製錢亦可裹腹,但是,這種數目,用在五方個或許更多的人身上,加上時間的因素,卻就不算怎麼豐裕了。 看樣子,敖楚戈的這些個「老友」們,景況的確不好;敖楚戈也知道他們都是慣於大手大腳花錢的人,而落到今天居然為了幾串製錢也要上當鋪的情況,只怕那等窘態,也就相當可觀了。 不消說,當布匹,南貨,當女人的飾物,這必是他們沿途做點「小生意」的所得,但,論到當男人所用的佩飾甚至衣袍靴鞋,恐怕除了別人的以外,連他們自己的東西也一遭送進「娘舅家」暫存了。 竟會淪落到這步田地?敖楚戈有些為他的「老友」們感到心酸。 他俯下腰,細細查看蕭錚身上所著的衣衫——這襲衣衫瞧上去是相當新的。但質料卻不好,粗陋得很,而且,剪栽得也不合體,敖楚戈翻開內襟檢視,內襟上,赫然寫著名字,但,卻是個陌生的名字,不是蕭錚的!」這說明了一點——衣裳不是蕭錚本人的,當然他不會去偷,至少卻是搶來或硬在人身上剝下來,最低限度,也是他在估衣舊貨攤上買的便宜貨色! 默默地,敖楚戈在沉思,臉上的表情在些陰晦苦澀……蕭錚已是臉紅脖子粗,他用力掙扎,想動,但因穴道受制,除了只換來一陣陣的抽搐與抖索外,卻是無法再做更大幅度的動彈,他眼睜睜地看著敖楚戈搜淨了身,眼睜睜地目睹敖楚戈在查閱那些令人沮喪尷尬的「秘密」,那些代表著貧困,潦倒,以及窘迫的證據。 在面孔的漲赤之中,蕭錚有著掩隱不住的羞辱赧然之色,就好象一個空心佬官在場面上前充殼子,卻被人當堂拆穿底細一樣,那種窘態,恨不能找條地縫鑽將進去,簡直窩囊極了,洩氣極了……片刻後,敖楚戈又將從蕭錚身上搜出的東西一一放回了蕭諍的荷包裡;他背負著手,神色凝重地在屋中來回蹀踱起來。 再也忍不住了,蕭掙雙頰上扯,扁著嘴巴,如同帶著哭腔般叫駡:「敖楚戈,你這個天打雷劈的野種,你搜我的身是什麼意思?你是要看看我還襯多大個家當,多厚的身底麼?你是想搜刮我幾文或是要賬舍我幾文?娘的皮,你是要我好看,要我出醜呀?黑心黑肝的惡棍,殺人不用刀的劊子手,你『一笑見煞』,不笑也一樣能整死人礙……」敖楚戈沒有反應,形態卻是焦燥又苦悶的,他仍然踱步不停……」吸著氣,蕭錚又聲嘶力竭地拉開嗓門罵:「老子也不怕丟人現眼,我們是窮,不錯,日子難過,也是不錯,你既然橫了心抖漏我們的底,我們也就無啥好硬充的了,但至少,我們還有血性,有骨氣,有志節,不似你這狗娘養的,出賣朋友,雙手染血,在那把奸刁陰毒傘下過消遙日子,我們也看不中你那幾文臭錢,你充其量只是個江湖上的市僧,武林中的暴發戶,沒什麼了不起……」敖楚戈倏然回身,冷叱道:「住口!」正在滔滔叫駡的蕭掙,被敖楚戈這聲冷厲尖銳的喝叱驚得一顫,他本來還想逞強繼續下去,但是,卻好象一盆火裡兜頭澆上了大桶冷水,再也提不起那股子熱辣辣的勁道來了。 蕭錚也說不出為什麼他竟會這樣畏懾于敖楚戈的厲色之下,可是事實上他硬是有些寒栗,要想再鼓起心裡頭的一片火氣,偏偏就冷嗖嗖地覺得泛涼,雙眼望過去,敖楚戈的神色竟然也現得那等的殺氣騰騰,烏雲密佈!冷森地,敖楚戈道:「不要煩我,老蕭,漫駡叫囂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尤其在我心頭不寧的時候,你這樣吵擾糾纏,只怕就會給你帶來意外!」 蕭錚舔舔嘴唇,中氣不足地道:「我業已將生死都置之度外,又豈會畏懼於你的恫嚇?」敖楚戈重重地道:「別在我面前充英雄,似你此類字型大小的人物,我見得多了!」 咬咬牙,蕭錚道:「像你這種背義輕信的角色是少有!」 注視著對方,敖楚戈緩緩地道:「老蕭,你不能上你那張臭嘴安靜一下麼?我要獨自思考一個問題,非常重要的問題,你莫要逼得我封你的嘴!」 蕭錚的面孔上掠過一抹驚惶之色,他圓睜雙眼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思量如何暗算他們,如何謀害他們!敖楚戈,你這狠心狗肺的東西,我不會讓你得逞,我拼了一死,也要阻止你的毒計,揭發你的陰謀!」 敖楚戈寒著臉道:「你少在那裡自作聰明!」 蕭錚鼓足勇氣道:「好個趕盡殺絕的劊子手,屠夫,敖楚戈,你不用妄想你的陰毒陷阱能夠派上用場,我會警告他們,叫他們小心你的圈套!」 敖楚戈忽然笑了:「你怎麼曉得我是在盤算設陷阱,擺圈套?而你又如何去警告他們各位小心?」窒了窒,蕭錚張口結舌了一會,方始悻悻地道:「我自有法子……總之,我不可能任你陷害他們……」敖楚戈道:「老蕭,打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這樣精明?居然可以猜中人家的意念,看透別人的心事,尤其連我的打算你也能未卜先知?」蕭錚十分勉強地道:「你在想什麼,不用猜,包管是在思付出什麼歪點子坑害我們其他的夥計,除非白癡才會看不出來……」冷冷一笑,敖楚戈道:「若是你猜錯了呢?」咽了口唾液,蕭掙硬著頭皮道:「我不會猜錯……」眉毛揚了揚,敖楚戈椰榆地道:「老蕭,八年以來,你進步不多,委實不多,唯一學到的,只是那樁『自作聰明』,要是你料事真如你所說的這般準確,現在,你就不會受制於此;你不是白癡,但比白癡也好不到哪裡!」 蕭錚切齒道:「姓敖的,叫你損我吧,你也損不了多久了,他們即將趕來將你大分八塊,挫骨揚灰!」 笑笑——一種極度不屑的笑,敖楚戈道:「很快你就會明白,你所期望的這種現象是否可以成為事實。老蕭,好生地祈禱吧,有時候,不如意的結果往往比人們所希冀的結果要占更大的比例。」 蕭錚不甘不屈地頂駁:「這只是你自己的以為。你……」突然,敖楚戈身形微閃,也沒見他伸臂抬腕,蕭錚的語尾已驀地咽噎回去,嘴巴僵硬的半張著,卻已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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