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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第五十章 捨身取義

  沉重的,卻掛了單的「雕龍棍」飛揮劈擊,再次砸得唐丹的金劍震揚歪斜,再次磕擊得莫奇的軟鋼刃帶,顫跳欲墜,卓敬嘶厲的大叫:「到了這步田地……你,你怎麼還想不到,展兄,你真要我們兩個死做一堆?!」

  「鐵槳橫三江」聶雙浪雙槳橫削,磔磔怪笑:「生死與共才叫好伴當,你怎忍心使展若塵蒙上那不仁不義的臭名?」

  「霜月刀」掠翻刺截於大蠟竿的揮舞之間,展若塵咬著牙道:「四當家,我來掩護你--」

  卓敬紅著眼,扯歪著嘴巴,呻吟似的吼喝:「我已經是快要死的人,展兄,你還掩護我個卵?你這不是救我,是害了你自己,展兄,你是明白人,事貴從權,不能淨朝牛角尖裡鑽……」

  「一丈紅」莫奇縱身而起,刃帶雪亮旋飛,兜空掃斬,邊尖刻的叫:「別推讓了,你兩個就一遭到陰府應卯吧!」

  展若塵手臂暴翻,「霜月刀」斜閃上揚,「嗆」的一傢伙,莫奇淩空側滾,險險乎一頭栽撞於地!

  一步一步往前爬著,尤奴奴猶在那裡發了瘋般嚎叫:「你們這群酒囊飯袋啊……你們這群不中用的廢物,姓展的與姓卓的負傷累累,只剩下半條命了,你們猶且拿不下來?你們還算是叫字型大小的角色麼?丟淨你們祖宗八代的臉面啦……」

  「鐵槳橫三江」聶雙浪奮力撲擊,一邊嚷著:「前輩放心,對方業已是強弩之末,再也撐不了多久--」

  尤奴奴亢厲的吼:「拼死幹哪,拿命去換,娘的個熊,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聶雙浪心裡忍不住在操尤奴奴的血親.嘴裡卻吆喝:「就是這話,前輩,我們恁情豁上老命,也要這個龜孫爛在地上。」

  被莊昭的大蠟竿震退好幾步,卓敬臉色已是黑中透青了,他喘著氣,嘴角沾著血沫子:「展兄……我快挺不住了……我求你……求你走……展兄……你走,就算是對我無盡的恩賜了……」

  展若塵吃力異常的抗拒著唐丹、莫奇、聶雙浪的分合圍攻,他冷硬的道:「不……四當家,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腳步踉蹌著,卓敬氣虛力竭的道:「展兄……你維護我……並無絲毫用處……我自己知道……我是不行的了……

  你該留著你的命,去救助更多的命……為一個必死的人墊底,卻是多麼的不值又不智……」

  展若塵刀揮如閃,瞬息揮掣,他搖頭道:「要走,我們一起走!」

  軟鋼刃帶又活蛇也似卷飛而來,卓敬驀地大吼:「展兄,我為你開道了!」

  吼叫聲中,卓敬雙手握棍,莽牛一樣直向莫奇沖去,莫奇手碗暴挫,尖厲的叱叫:「你在找死……」

  白刃翻卷,卓敬腰背間汗拋血噴,他卻半步不滯,照勢猛撲,魂飛膽裂的莫奇慌忙斜竄,同時旋身拖扯刃帶,於是,那條刃帶便似長帛一般完全裹在卓敬身上一-更整個切投入卓敬的肌肉之內!

  卓敬像是在突然間變得沒有感覺了--沒有痛苦的感覺,沒有駭懼的感覺.也沒有任何足以使他對軀體的幻滅產生反應的感覺。

  裹切著莫奇的那條軟鋼刃帶,他快不可言的一頭撞上莫奇的腰肋,莫奇悶吭-聲,倒退幾步.尚未及有第二個動作,卓敬那只重有二十五斤的「雕龍棍」,已在雙手互握下猛力砸爛了莫奇的腦袋1

  大蠟竿橫閃,「砰」的一擊,狠打在卓敬背上,怪的是卓敬居然不倒,背脊倏弓,他長嚎如泣,反身揚臂,一下子挾扯住莊昭的大蠟竿,發出那種不似人聲的,慘怖又悲厲的嘶號:「展兄走啊,來世且再論交--」

  雙目迸流血淚,展若塵心如刀絞,五內皆裂,他單足猛撐,身似怒矢飛射,在聶雙浪的鐵槳揮截間隙中穿越,刀芒飆現,前面攔阻的三條大漢立時仰跌滾出,四目一瞥,正好看見卓敬揮棍掃翻了五六名撲襲上來的漢子,左臂腋下,猶尚死挾著莊昭的大蠟竿不放!

  黃影湧集,刀舉槍舞,展若塵身形騰掠,倏起倏落,忽左忽右,「霜月刀」吞吐彈點,寒光如雨濺芒灑,金鐵撞響,血似泉噴,在一片鬼哭狼嚎的嗥叫聲裡,他可真是殺開一條血路,突圍而出!

  「鐵槳橫三江」聶雙浪虛張聲勢的往前追了幾步,口裡故意大聲呼叫叱駡,似模似樣……其實,便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敢獨自前去追截展若塵!

  「雙絕劍」唐丹緊張的瞪著卓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上接近,卓敬雙目凸突如鐘,面部肌肉完全扭曲得變了原形,他的一排上齒探深切入下唇之內,左腋下死力挾著莊昭的大蠟竿,右手「雕龍棍」斜斜上舉,棍上沾染著濃白稠紅的漿血,神情在獰猛中透視著無比的狠暴!

  莊昭也是雙手執著竿尾,全力戒備,他感覺得出對方挾扯竿頭那端的勁道是如何堅牢緊實,因此,他半點也不敢稍有鬆懈!

  尤奴奴的一邊面頰上沾著灰土,而灰土又被傷眼上淌出的血水流花了,斑斑黑紅交雜,形色可怖,她半撐著上身,帶著哭腔叫駡:「你們這些吃什麼的窩囊廢,還不快去把姓展的追回來,光圍著這個死人發的哪門子愣?你們是要活活氣煞了我啊……」

  唐丹乾咽著唾沫,握劍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他憋著嗓音道:「前輩,姓展的身受重傷,只剩下一口氣,包他跑不了多遠……這卓敬雖說已是強弩之末,困獸反噬,最是兇險,我們還是先把他徹底解決了再說!」

  尤奴奴悍潑的怒叫:「你們倒是快動手啊,淨是磨蹭著打轉,就能把這姓卓的轉斷了氣?我恨透了,若是我稍移動得了,早就把姓卓的搗成一團肉醬,犯不上勞你們的駕!」

  唐丹忙道:「前輩息怒,我們這就將他擺平!」

  說話中,唐丹猝然躍身而起,淩空側旋,金劍如浪如濤,在一波波翩飛流旋的盈盈黃彩裡襲卷卓敬!

  同時間,莊昭低叱-聲,猛力抽竿,人卻往一邊回掠……卓敬挺立如山,瞪目切齒.不移不動!

  突然,莊昭鬆手棄竿,人往上飛,大斜身,雙掌暴起,如削的掌力「噗』』聲破空,利刃也似沖著唐丹斬削而至!

  變起肘腋,唐丹吃驚之下,急速揚劍橫翻,弓背朝後倒射。

  莊昭落地,默默注視著卓敬,神色中流露著不可掩隱的傷感與悲悼,毫無-丁半點戰勝者所應有的那種喜悅或得意之情。

  驚魂甫定的唐丹,不由氣沖牛斗,哇哇怪叫起來:「莊兄,你這是幹什麼?怎的竟對我下手?大敵當前,瞬息搏命,開玩笑也不是這種開法……」

  緩緩回頭,莊昭低沉的道:「勢非得已.唐兄,尚請曲予包涵。」

  唐丹憤怒的道:「你得給我一個解釋,這算哪門子把戲!自己人居然沖著自己人施辣手,尤其是在這要緊的關頭,你莫非是想占我的功?!」

  戚然一笑,莊昭陰晦的道:「請莫誤會,唐兄,我只要阻止你不要傷害-具屍體……一個稟性忠烈又豪邁的壯士的遺骸。」

  呆了呆,唐丹目注卓敬一仍然是咬牙切齒,形色怖厲,右手斜舉鋼棍的卓敬,他疑惑的道:「你是說……姓申的已經死了!」

  點點頭,莊剛沉重的道:「不錯,他已經死了!」

  謹慎的往前移近,唐丹金劍閃飛,磕擊卓敬斜舉的鋼棍,金鐵交響中,卓敬的鋼棍緊握如故,但是,人卻筆直僕跌在地!

  僵立半晌,唐丹不由打了個寒噤.喃喃的道:「老天,人還有這樣死法的,我可真是頭一次看到……」

  莊昭語聲喑啞的道:「人有這樣的死法,唐兄,那就是當這個人悲憤未泄,壯志不酬,心願未得了結的時候。」

  唐丹又哆嗦了一下,極不自然的道:「娘的,真叫人心裡發毛……」

  那邊,尤奴奴又在叫囂:「莊昭,你休要在那裡表你的仁義道德,管他娘怎麼個死法,橫豎姓卓的已經是死透了,你卻在幫著他領的哪門子贊禮?!娘的,你可別忘了你是哪邊的人,任你對姓卓的發些什麼慈悲,『全家樓』的遺孽,也抹不消你欠的這筆帳!」

  一揚頭,莊昭昂然道:「前輩,我不在乎『金家樓』那邊的人對我怎麼想,也不在乎他們對我的仇恨是如何深刻,打加入這樁爭鬥的開始,我早已明白將會是怎樣的一種形勢,前輩,敵我之分是一回事,忠義之道又是一回事,舉凡豪壯英烈之士,皆乃可敬可佩之人,而不論此人的立場身份何屬!」

  尤奴奴大吼:「娘的.你居然敢頂撞我?」

  莊昭淡漠的道:「不敢;只是給前輩述明我莊某人的觀感與看法而已!」

  尤奴奴火爆的道:「莊昭,我現在且不和你計較,等我身子方便點,遲早也要叫你知道我尤大奶奶的觀感和看法如何!」

  莊嚴平靜的道:「還等著前輩的教訓!」

  獨目圓睜,尤奴奴切齒道:「你個膽上生毛的東西……」

  趕緊走上前來,唐丹忙著打圓場:「前輩,眼下不是生氣發怒的辰光,那姓展的雖說逃了,諒也逃不了多遠,我們是否還得追下去將姓展的再圈回來……」

  猛一拍地面,尤奴奴怒叫:「廢話,你們早就該去追了,一個個還賴在這裡扮什麼人熊?快去,通通給我去追,若是追不回來,看我怎麼對付你們……」

  於是,唐丹立即招集人手,指派任務,在一片紛嚷叱喝聲裡,在火把映著刃芒的光華炫閃裡,大批人馬匆匆朝夜暗中出動。

  月黑風高的「黑風門」,峭勁的夜風打著呼哨吹刮著,寒凜而急猛,風掠過松梢,發出那種尖銳的呼號聲,宛如鬼泣,風觸在人臉上,更也恁般剌痛得像似刀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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