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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第三十五章 相煎何急

  單慎獨將背負的雙手環胸,銀灰色的袍袖閃泛著細微的光澤,輕輕晃動著:「還是大嫂比較明理曉事,不在激憤焦惶之下貿然做出失悔之舉來,不錯,條件能否接受,總要聽清楚之後才好斟酌,在得悉條件的內容以前,便一筆抹煞了它的可行性,不但魯莽,更也顯得無知了……」

  金申無痕道:「我正在等著斟酌。」

  單慎獨陰沉的道:「所謂『降服歸顧』,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帶著或多或少的強迫性,被迫者鑒於現實利害,總也或多或少存著反抗及仇恨的心理,換句話說,絕對沒有至甘至願的降服者,因此,在接納降服的這一步,便必須有個保障,確定在仁慈寬大的措施之後,不至再遭到以怨報德的慘痛結果,這一點,是非常合情合理,並且也是不可稍有忽略含混的要項,大嫂以為然否?」

  金申無痕道:「接下去。」

  單慎獨稍稍提高了嗓音道:「自然,在我們接承了『金家樓』的基業之後,尤其是用這種很遺憾的方式接承下來,大嫂你、你的親族,以及一干心黑頑冥的附隨者,越加不會心悅誠服於我方,在這種形勢之下,以某類條件來加以約束,或是說對我們有所保障,更是十分必要的,大嫂首先瞭解我們的不得已,再明白我們一番出自至善的動機,便對我們所提出的條件多少能以體諒了……」

  金申無痕道:「你的前言已經說得很透徹,單老二。」

  單慎獨繼續侃侃而言:「條件相當簡單,而且做起來並不困難,我們要求自大嫂開始,金申兩氏的貴親,以及一干依然追隨大嫂左右的人,全部廢去武功一-我們可提供數種散功的方法以為選擇,而後,我們便任由各位平安離去,更奉上一筆豐厚盤纏,但其中卻有兩位例外,我們將暫時加以留置,以考驗大嫂之誠意,也為我們自己增一層防護。」

  金申無痕道:「人質?」

  單慎獨一笑道:「一般的情況下,大家是這麼稱呼,可是我不願如此明言,這總是帶著刺激性的稱謂——我能保證,留下的兩個人,必將受到優渥的待遇,周全的照顧,而且時間只有三年,三年之後,大嫂以及大嫂的同路人,若仍不曾起非份之圖,我們便立時將留置的兩位客人送達界外,海闊天空,任由往來。」

  金申無痕道:「大約人選你早定了J」

  單慎獨道:「不錯,一位是金步雲金老爺子,一位是施嘉嘉,施姑娘.」

  金申無痕道:「你挑揀得真好,單老二,如果我是你,也不可能比你選擇得更完美。」

  微微躬身,單慎獨道:「大嫂曾說過,我在『金家樓』到底也坐了若干年二當家的位子!」

  突然間,金步雲嗔目大吼:「單慎獨,想要扣留我做你的人質?你夢也不必夢!」

  金申無痕迅速側首使了個眼色,金步雲方才怒衝衝的挫牙閉嘴,但卻須髯拂動,兩隻眼睛鼓瞪得仿佛欲脫眶彈出!

  於是,金申無痕靜靜的道:「單老二,你提的這些條件,可有什麼相對的保證?」

  單慎獨揚起一邊的眉毛:「相對保證?」

  金申無痕生硬的道:「我們如果接受了你的條件,在個個廢去武功之後,我們又怎能知道你一定會履行諾言,讓我們平安離開『金家樓』?」

  單慎獨道:「大嫂,我的允諾就是保證。」

  望望笑了,金申無痕道:「你當我對你的『允諾』如此相信?」

  單慎獨喟了一聲,道:「可惜大嫂你現下並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大勢砥定,我乃記在往日的一段情份上,方才對大嫂等寬恕至此,大嫂除了接受,只怕別無可擇!」

  搖搖頭,金申無痕道:「還有一條路可走,單老二,難道你竟忽略了?」 ,

  單慎獨詭異的笑了起來:「負隅頑抗麼,大嫂?」

  金申無痕沉著的道:「不見得這麼絕望,單老二,就算你先前說的全是事實,你現在所占的上風也只是暫時性而已。據你的說法,『金家樓』受損的僅乃堂口中部分人手;『刑堂』是盡其全責了,『雷』、『月』、『星』三字級的駐留把頭也俱皆蒙難。但你不要忘記,『飛龍十衛』仍在我的掌握之中,金申兩氏的族人也必無二志,這已經夠你周旋,此外,我『金家樓』派往各地的弟兄,也定有那忠貞不二的弟兄,從而聞訊揭起,紛加聲討,就憑你這股力量,約莫難以定鼎江山!」

  用力點頭,金淑儀加重語氣道:「大嫂說得對,我們只要全力抗拒,姓單的與其黨羽便難以得逞,時間拖下去,對他們有害無利,外面各路的忠貞弟兄得悉之後,必將立刻回師相握,那時,在裡應外合之下,姓單的他們何來定理?!」

  單慎獨歎了口氣,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大嫂,二姑娘,你們這麼說,未免把我單慎獨看得太簡單了,也把我們苦心籌謀的『震天計畫』看得太幼稚了,行動展開以前,我們怎會疏忽了這些要節?不錯,我也承認『金家樓』派駐外地的人馬我未能全部收歸己用,但我卻早有了安排——凡是無可歸服的,我已密令業已依順向我的弟兄立加剷除,或者以煌煌明諭指示他們遠赴他處差幹,亦有臨時特賦其艱辛任務者,我敢說那幹不開眼的東西,到今晚之前,皆已遭到了他們無從想像的厄運,有的早已屍寒血盡,有的跋涉于層峰叢嶺中,有的恐怕正同某些不必要的險難在爭抗,分身乏術,自顧不暇,何來餘力回師相援?而待到大勢已成,便有那倖存餘生之輩,亦是有心無力,徒剩嗟歎了!」

  金淑儀臉上變色,尖聲叫道:「單慎獨.你這心狠手辣的奸賊——」

  嘿嘿冷笑,單慎獨傲然道:「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承受『金家樓』的薰陶也有老長一段時光了,我學得的不少,首尾難為的情況只會發生在那些三流龍套身上,而我,我是萬無一失的,我的智慧糅合了我的經驗,使我清楚我該做什麼,怎麼做,自然,我更忘不了『金家樓』一貫的傳說信條——穩、狠、獨、絕!」

  金申無痕道:「你學得好,單老二,獨到之處,反倒使我也自歎弗如了!」

  單慎獨狠狠的道:「目前,我要對付的只是你們這批釜底游魂,金家遺孽,你們不用再妄想奧援,不必再癡望奇跡,你們已經走投無路,瀕臨絕境,如若你們愣要頑抗,則『大金樓』破滅之時,也就是你們覆亡之際!」

  金申無痕緩緩的道:「單老二,你的確做得很周密,若由我來幹,也未必有你這樣詳盡細緻——」

  單慎獨大聲道:「我是受之無愧——大嫂,是而你的位子你能坐得,我也不見得承受不下!」

  金申無痕道:「你只是跨上了臺階,單老二,我這位子,你連邊尚未挨上,只這幾步的差距,你就要非常吃力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單慎獨十分自信的道:「不會有你想像中那樣吃力,大嫂,你將會發覺形勢比你預料的更為險惡,也就是說,你的霸業即將易主,早已脆弱到不堪震撼了。」

  金申無痕道:「你盤算得倒很如意。」

  單慎獨道:「不,大嫂,這句話原該由我來告訴你才對。」

  頓了頓,他又道:「我想,在你最後決定態度之前,我再向你揭曉一些什麼,或許可使你將利害得失重轉一番——大嫂,這次的行動,我請到了許多外地的幫手,其中有『鬼旋風』史邦、『落鷹掌』穀浩然、『雙絕劍』唐丹、,『指西竿』莊昭、『鐵鉤扁擔』寶心泉、『鬼秀才』茅小川、『仙人杖』楊欽、『陰陽劊』呂欣、『奪魄腿』馬修平、『流波刀』曹鵬等位,尚有許多把子不及在此一一提出——」

  轉頭望瞭望在他身側的那兩位豔麗女子,他又笑哈哈的道:「我幾乎忘了,大嫂.忘了向你引見這兩位姑娘,她們一位是『孔雀屏』白倩,一位是『鳳凰翎』舒亦萍;她們兩位,在本地不太出名,西陲一帶卻是稍有個萬兒,提起『掃天星』尤奴奴,大嫂總會有個耳聞吧?尤奴奴便是她二位的恩師。」

  尤奴奴是是個傳奇性的人物,也是個惡名遠播的妖邪之屬,傳聞中,她有一身幹奇百怪,卻酷狠精絕的詭異武功,沒有人知她的年紀,也沒有人曉得她的出身,她不屬黑白兩道的任何一邊.她只是她——隨興所至,幹她認為該幹之事;多少年來,她有許多駭人聽聞的行徑在江湖上流傳著,這些行徑與血腥脫離不了關係,而無論是不是她的手筆,卻總附會於她,因為她一向好殺,以她的理由做為屠殺藉口,她更習慣表現她的殺人手法——被害者的天靈蓋都是破碎不全的。

  她的朋友極少極少,仇敵卻沒有,她的仇敵全是死去的——她不喜歡讓她的敵對者在成為敵對的形勢後多活上一時一刻,她每每迫不及待的追殺斬絕,而她的朋友又少,於是,她就更神秘,更富傳奇性了,幾乎罕有認識她或見過她的人……

  現在,尤奴奴的兩個徒兒卻在這裡露了面,而且都是那麼美豔,那麼姣麗,更透著令人心蕩的那種妖媚,她們好纖弱嬌俏的模樣,看上去,就像是兩上不諳武功的小娘子。

  對著這兩個像是不諳武功的小娘子,金申無痕毫無表情,尤奴奴的名聲並沒有驚動著她——金申無痕瞭解她自己是什麼樣的角色,比起尤奴奴,她「金夜叉」的威譽不遑稍讓!

  單慎獨咧了咧嘴,又接著道:「大嫂好定力,我業已報名的角兒大嫂既認為不值一顧,我就再把圈子裡心歸向我的弟兄夥計們,給大嫂透露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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