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霜月刀 > |
六十三 |
|
舐舐唇,展若塵苦笑道:「不是其中人,不解其中事,杜兄,隔行如隔山,只是我奉勸你一句話,老老實實讀你的書最好不過,別做些不明就裡的憧憬,否則你便上了自己的當啦……」 杜全笑道:「在下只是隨意問問而已,既便在下憧憬江湖生涯,也僅止於空想,在下已屬不惑之年,又如何從頭開始,與人爭強鬥勝去?」 展若塵道:「生不為江湖人,乃是最值慶倖之事,杜兄。」 杜全問道:「對了,展兄,你肩上之傷,可是與人較鬥的結果。」 展若塵頷首道:「不錯。」 杜全好奇的道:「那傷你之人,一定武功高強,比你更勝一籌了?」 與讀書人談技擊之術,不啻南轅北轍,風馬牛不相及,要說也說不清楚。何況其中尚有著一段如此曲折複雜的隱情!展若塵甚至連傷了他的人乃是他數次饒命之人也懶得多講,僅只淡淡笑道:「自然那人的功力更勝於我。」 杜全似有遺憾的道:「可惜未有機緣容在下目睹這一場龍爭虎鬥,想來定是石破大驚,風雲為之色變的了……」 當時的情況,純屬一面倒的速戰速決,哪來的「石破大驚」、「風雲色變」?展若塵暗歎這讀過幾天書的人幻想力之豐富,一邊道:「江湖上結怨鬥殺,最忌無關之人在旁窺伺,這種情形,往往為窺伺者帶來無妄之災,而流血搏命之事,也沒有什麼好看之處,實在犯不上找這等麻煩。」 汕汕一笑,杜全道:「在下只是好奇……」 展若塵想起了什麼似的,忙道:「記得杜兄方才說過,要替我檢視肩上創傷,杜兄想是曾習岐黃之術?」 拍拍自家腦門一下,杜全笑道:「看在下這腦筋,竟把這等重大之事遺忘了——是的;在下對草藥丹石之性略有研習,醫道方面亦小有心得,只是不算高明,堪堪入門而已,但展兄肩上外傷,想還能夠醫治。」 展若塵道:「如此,便有勞杜兄了。」 杜全道:「應該應該。」 說著,他來到展若塵身後,輕輕將展若塵沾染著血跡痕印的領襟往後拉開,很自然的,展若塵身形微微後仰,他的右手便伸撐在椅沿上,距離杜全的小腹只有寸許遠近。 查看了片刻,杜全又繞了回來,低聲道:「展兄,你肩呷上的創傷,並不嚴重,只是損及皮肉,未曾波動筋骨,依在下看來似是被什麼指形兵器所傷?」 笑笑,展若塵道:「就是被人的手指頭插進肉裡去的……」 模樣似吃一驚,杜全道:「什麼,是被人的手指所傷?」 展若塵道:「這不值得奇怪,指功練到了火候,透肌碎骨才只是小成,上乘者足可穿石貫鐵,彈指斃敵——幸好我遇上的這一位沒有練就此等上乘功夫。」 籲了口氣,杜全喃喃的道:「好厲害……真是個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展若塵道:「杜兄,我肩上的傷,你能治麼?」 連忙點頭,杜全一疊聲的道:「能,能,毫無問題。」 展若塵道:「尚請杜兄即為診治,我有要務在身,不克久留,一待杜兄醫治妥貼,就得登程——」 杜全道:「何須如此急切?展兄,萍水相逢,也是有緣,正該多做盤桓……」 展若塵道:「天長日久,自有再逢杜兄之時,只待事了,便當專程來晤。」 杜全無可奈何的道:「展兄去意甚堅,也就只好如此了;且請稍坐,在下這便入內調理藥物……」 等杜全進入里間之後,展若塵這才想起桌上的茶水尚未動過,他拿起杯來,剛往唇邊湊近,又本能的停下,警覺的用鼻子聞了聞——是茶水的氣息,毫無異味。接著,他又瞥及一隻小甲蟲正爬於桌腿之下,他以手指沾起一滴茶液,俯身滴在甲蟲頭背上,只見那只小東西略一掙扎,又若無其事的繼續爬走了。 展若塵不由暗暗笑起自己來——真是個草木皆兵了,遇上什麼事,什麼人,竟都疑神疑鬼,如叫人家看在眼裡,不以為自己發了瘋才怪! 於是,他深深喝了一口茶,慢慢順喉咽了下去,沒錯,茶質雖說未必見佳,卻是道地的茶水。 片刻後,杜全從里間走了出來,手中不但拿著好幾樣瓶瓶罐罐,還捧著半銅盆清水,腋下尚挾有一卷乾淨的白布,真叫是滿懷滿抱了…展若塵趕忙站起身來,幫著杜全接過那半銅盆清水,邊過意不去的道:「實在大麻煩杜兄了……」 放下各般物件,又用衣袖拭去額門上的細碎汗珠,杜全笑道:「哪裡話來,能有機緣為展兄略盡棉力,也是在下的榮寵,只怕火候不到,難令展兄滿意。」 展若塵道:「不要緊,皮肉之傷,即使弄砸了,也不過就是塊爛疤而已,杜兄你放開手施為吧!」 卷起衣袖,杜全十分慎重的道:「展兄越不在意,在下越覺責任重大;且請展兄坐好,我們正就開始。」 展若塵平靜的道:「我業已準備妥了。」 於是,杜全在展若塵後面為他先將領口褪敞,撕下一片白布,沾著清水,開始替展若塵潔淨傷口。 水是冷冽的,杜全的動作又非常輕柔,傷口雖受刺激,卻有一種十分熨貼的感覺,展若塵雙手撐在兩膝上,微低著頭,目光正好投在桌上那半銅盆的清水裡。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