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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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歎了口氣,玄小香道:「可不是,真個做夢也沒有想到,少樓主竟會遭人暗算,橫死荒郊……」 展若塵沉沉的道:「我也聽他們約略說起,實在太不幸了……」 拖了把椅子坐下,玄小香沙啞的道:「直到現在,還不知道暗算少樓主的人是誰!我們老夫人在尋及少樓主的時候,他業已死了好幾天,屍身都有了蟲齧獸吻的痕跡,且已開始腐爛,跟隨少樓主一起出去的幾個人,也沒有一個活著,全死了個精光!」 展若塵喃喃的道:「是麼?」 玄小香接著道:「展爺,我們少樓主的功力甚強,已得老夫人幾分真傳,等閒一般武林角色,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是以殺害少樓主的人,必然本領精絕,不是尋常之輩,而這個人的心狠手辣,也是與他的本領等量齊觀的!」 展若塵苦澀的道:「只怕樓主受此打擊,難以撐持?」 搖搖頭,玄小香道:「從找到少樓主的屍首開始,一直到回來,落葬,老夫人是半滴眼淚也沒掉,她變得冷漠、陰寒,也變得更為孤單,經常一個人獨坐著茫然的不知在想什麼,有時關上房門,老半天不出來,偶而一見,也總是面無表情,那張臉僵硬得像是用木頭雕刻的……」 展若塵蒼啞的道:「樓主是悲傷過度,才會有這種情形,一個萬念俱灰,心寂如死的人,往往都以孤獨來接續過往,用沉思來規避現實,只有如此,才能找到一個僅存的自我……」 玄小香道:「展爺,你後面的話說得對,前面兒句就猜岔了,我們老夫人的獨子死了,哀痛當然是免不了的,但卻不似你講的那樣『萬念俱灰』『心寂如死』。這幾天來,老夫人仍然照常處理事務,發號施令,而且條理分明,果斷乾脆一如往昔,就在今天大早,她老人家還有回二當家的話,交代即時籌設在『大遼山』的伐木場呢,你想想,一個對人生感到乏味的人,還會有這大的興致麼?」 展若塵有些驚異的道:「真想不到,……樓主的定力竟然如此堅強,蘊於中而不形於外,這種修為及抑制的功夫,可謂到家了……」 玄小香壓著嗓門道:「展爺,你最近可看出我們乃是外弛內張的情形?」 怔了怔,展若塵不解的道:「外弛內張?」 雙手緊握著,玄小香道:「不錯——為的是查出殺害少樓主的真凶來,『金家樓』的整個力量都用上了,所有人手完全動員,偵騎四出,明查暗訪,由各個不同的路線及迥異的層次分散聚合,細細探詢,不論是懸賞、追迫、壓制、求告等種種方法連貫用上,務求把那個殺胚給逼出來!」 展若塵內心歎喟-- 你們耗費恁般力氣所要找尋的那個「殺胚」,不在天涯海角,未曾隱姓埋名,他就在你們的面前啊…… 玄小香又道:「暗地裡,我們皆已用上全力,表面卻儘量不動聲色,展爺,你不是說這幾天沒見著我麼?我才剛剛打外頭回來,這數日,就兜了一個大圈子,跑了上千多裡路啦……」 展若塵問:「可已有了什麼可循的線索?」 籲了口氣,玄小香的臉色陰黯下來:「唉,說來洩氣,卻是半點端倪不曾尋著,少樓主橫屍的現場,另有兩具無主的屍體,但那兩具屍體上除了幾塊碎銀,數枚制銀,另加汗中一條,旱煙一管之外,什麼可資證實身份來歷的東西都沒有,而屍身皆已被野狼野狗什麼的啃咬過,又加上本身的腐爛,看上去紫黑髮烏的兩團,連個形貌俊醜都不能分辨了……」 展若塵道:「其他的人也毫無收穫麼?」 玄小香一攤手:「有什麼收穫?個個都苦著一張人臉回來,尚有幾撥弟兄未曾歸報,不過,看情形也是希望不大……… 目光微顯淒迷,展若塵的話聲也似自霧中傳來:「是的,也是希望不大……」 玄小香恨恨的道:「那下手殺害少樓主的凶徒,乃是個祖傳的屠夫,頂尖的行家,一絲半點的痕跡都沒留下,乾淨俐落,毫無破綻可尋,娘的,簡直就是個天才!」 展若塵笑道:「他跑得快罷了……」 玄小香道:「這也是實話,他若有種,膽敢挺身而出,我包他銅鐵澆鑄的羅漢也能被老夫人融了!」 展若塵道:「但是,他會挺身而出麼?」 嘆息一聲,玄小香無奈的道:「說得是嘛,天下豈有這類的白癡?」 展若塵已感到自己的呼吸在不覺中急促起來,他努力調勻著,一邊儘量使全身的肌肉放鬆…… 玄小香望著他忽然問道:「展爺,你可是哪裡不適?」 警惕的一笑,展若塵道:「沒有呀,我覺得還好……」 玄小香關懷的道:「你的腦門上有汗漬,臉色也透著青灰,是不是哪處傷口又犯了?抑或說話耗精神覺得乏啦?」 展若塵忙道:「不,我沒有事,我願意和你聊聊,玄兄,你不知道,這幾天來,連個說話解悶的人都沒有,四周的氣氛又這麼個沉悶法,真能把人憋瘋了……」 嘿嘿笑了,玄小香道:「展爺,我也想得到你這種情形,所以前腳才踏進莊,後腳就跟著趕來向你請安啦!」 展若塵道:「虧得你來,否則,我不知還得要悶上多久……」 眉毛一揚,玄小香道:「娘的,鮑伯顏和東門武這兩個傢伙,就和兩塊木頭一樣,呆板得連穿衣裳都從不改變順序,個性又冷癬,大半天放不出一記響屁來,那兩張盤兒成日裡陰沉的不見陽光,枯燥無味之至,別說你了,展爺,我和他們搭檔了這多年,也同樣消受不了。」 展若塵道:「不過,他們二位對我還蠻好,只是不大愛講話,偶而開口,亦僅廖廖數語,要言不繁……」 玄小香笑道:「這兩塊料,他們敢對展爺不敬?老夫人的賓客,給他們加上十付膽,他們也不敢稍有輕……」 展若塵低聲道:「對了,玄兄,這樓主回未以後,問起過我麼?」 搔搔頭,玄小香道:「這卻不甚清楚,老夫人一回來,我就被派出去了,直到現在,只見了她老人家一面,連句話還未說上……」 展若塵如釋重負的道:「想是樓主心情慢鬱之故,玄兄,你若得見樓主,尚煩代為請安……」 玄小香頷首道:「我記著了,展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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