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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邁步便走,田壽長大聲道:「很好,我是擔不及待!」

  展履塵一面跟上去,一邊側首洪聲道:「厲寒,把外頭料理清楚了以後,召集其他各門首座都進來!」

  那邊,正忙著的厲寒立時肅容恭應,舒滄亦急急招呼他的兩位長老過來挽扶他行向「翠竹軒」。

  樓上,衛浪雲的房中。

  除了人們的呼吸聲之外,靜的一點雜音也沒有,房子裡或站或坐擠滿了人,大家的臉色十分凝重,空氣裡也似浮著一層僵窒的韻息:坐著的是展履塵、田壽長、舒滄三人,花子幫的兩位長老,「青龍冠」楊宗,「怪魔翁」段心持立在舒滄背後,其他如「勿回島」「九旭門」首座「無相刃」厲寒、「長風門」首座「大盾王」曹步前、「千濤門」首座「玉面屠夫」呂迎風、「青鯊門」首座「金鬍子」柴志貴、「黑鯨門」首座「大劈刀」修子雄等五人則環立四周。

  現在,榻上的衛浪雲已蘇醒,他上半身倚靠在墊高的枕頭上,神色疲憊又衰弱的沉默著,目光裡,微現著不安的意味……

  清理了一下嗓門,田壽長首先打破岑寂,開口道:「好吧,大家全在這裡,展老鬼,該說的也可以說了!」

  展履塵微微點頭,以平靜的口吻道:「首先,不論在任何原因之下,找,以及我五門的人,都要為了誤期會師的事實向各位盟幫,及本島弟兄表歉意,更表示深刻的遺憾!」

  哼了哼,田壽長的眼珠上翻。

  展履塵接著道:「我們這次來晚了:使各盟幫及本島仙牛洞的人馬增加了損折,憑添了傷亡,這是我們應該引以為咎的,但是,我們不敢奢求各位寬恕,只要求各位就事實的真像來諒解我們的無奈……」

  舒滄忙道:「島主太客氣了……」

  安詳的一笑,展履塵又道:「俗語說,『天有不測風雲』,這話是一點也不錯的,它正是我們這次大軍滯行的寫照,按理說,島上有對天候海潮變幻頗有認識的謀士,就連我們自己也熟悉其中的徵兆,應該不會在這上面出了什麼問題才對,但是,就因為我們太過相信我們所具有的知識,這一遭便險險乎在誤期會師之外另加上全軍覆沒的厄運!」

  田壽長面無表情,花子幫的人卻是大吃一驚,連榻上的衛浪雲也坐得更高了。

  展履塵繼續道:「到現在,我們才知道汪洋大海是變化無窮,詭異難測的,我們才曉得以前對它的認識又是多麼膚淺與幼稚,我們按照日期出發的那天,是個晴朗美好的清晨,風和日麗,萬里無雲,一洗如碧的天空下呈現著波平浪靜的蔚藍海水,正適航行,更沒有絲毫險惡的凶兆,因此,我們五門人馬合共乘十條木殼甲首的雙桅鯊頭船揚帆啟行,一路乘風破浪,直駛陸岸目的:十條船航行之中,乃是呈兩艘並行的一字陣形,我們預期三日三夜可抵岸邊,然而,就在起程的三個時辰之後,一個令人震駭的異變發生了!」

  睜圓了眼,舒滄緊張的道:「那是什麼?」

  深沉的一笑,展履塵道:「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當時也是同樣的驚恐,甚至比舒兄更有過之——那一股隱伏在海水之下的暗流,平緩,但卻強而有力的古怪暗流,它不知如何發生,更不知自何而來,它隱伏在海水下面,帶著一種拗執浩大的力量,於無影無形中把我們向北推去,等到我們發現情況有異,業已掙不脫它的粘吸了,我們最初只覺得船速逐漸減慢,還以為風帆未曾鼓足,待我們查視風帆,明明是承滿了風力往前凸漲,但船身卻竟往後倒退,我們竭力搖槳抗拒,卻毫無補益——那股暗流的力量深厚無限,它像是一個隱形的,卻壯健巨大的惡魔,正以他可怕的邪異法術在戲弄著幾隻小紙船上的蟋蟻一樣:與這般暗流一比較,我們的能耐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風帆與木漿的推動力道和這股暗流的倒推力相反,掙扎的結果,我們的桅杆紛紛裂折,船槳斷掉的更多,我們也一再設法想橫著退出這股暗流,但卻只能在它的流面上打轉,不知道它有多寬,有多廣,十條船一面打轉一面仍然往北退去……」

  田壽長這時也不禁急迫的道:「那是在什麼位置發生的事?」

  展履塵道:「在『七星礁』往南約莫五十裡的海面上。」

  田壽長還道:「船上的『指向魚』和『海位盤』當時尚有功用麼?」

  點點頭,展履塵道:「一切正常。」

  田壽長迷惘的道:「奇怪,以前那個海面及周近的水域全沒發生過這種異狀呵?」

  展履塵緩緩的道:「不錯,所以我們才在不覺吃了這個大虧——據我們判斷,這股威力極大卻不形於色,沒有任問表面異狀的可怕暗流,可能是極度遙遠的海底有了移動或是某個不為人知的水域起了浪嘯,經過激蕩之後才凝起這麼一股擴向他處的沉凝暗流,或是我們在懵然中駛進流面,也或許是它在緩緩流移動裡迎上了我們,總之將我們察覺情況不對,已經來不及了,它便一直把我們往北推、椎、推,我們焦灼與驚慌萬狀的期待下,天曉得怎麼度過了那二十多天夢魘般的日子,那簡直是鬼門關打轉棺材板上睡覺,其實,如果真完了,又哪來的棺材可殮,只怕全要果了魚蝦之腹了……大概在二三十天上吧,正當我們恐怖於茫無所期的未來時,這股暗流終於把我們推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島嶼邊緣,那是一座礁若鱗峋,海浪湍急流漩的小島,形勢怪異又險惡!」

  眼皮子神經質的連連抽動,舒滄的嘴巴也不覺張大了,衛浪雲亦屏息如寂,胸膈像是被什麼東西緊壓著似的透不過氣來,眼波流閃著驚栗的光彩,就連田壽長也被展履塵所描述的險惡情狀所震懾,沒有再出聲了。

  展履塵接續著低沉的道:「島岸四周,全佈滿了那種奇形怪狀,犬牙交錯似的黑褐色礁石,或是層疊,或是豎立,或是斜伸,或是叉刺:礁石凸凹堅硬,鋒利突銳,再加上急浪洶湧,沖蕩翻旋,只要是船身撞上,便不碎裂,也要覆沉,若是那樣,我們十條船上的人馬,恐怕至少也要有一大半喪身海底,淪為波鬼了……我想,各位應該還記得,在前面,我形容這座小島的形勢時,還有一句話:『怪異』,是的,它幸虧除了險惡之外尚另有一個怪異的格局,就在嵯峨崢嶸的礁岩環繞裡,這島的中間部分凹陷進去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內灣,兩旁的礁岸便成蟹螯狀伸展半環如抱,但是,這只是看表面,這個小小的內灣卻不能給我們任何希望的寄託,它不但同樣的浪濤激蕩,水流翻騰,位置更被島外錯落隱現的明暗礁石所包圍,能夠通行過去的航路狹小而且迂回,如果浪濤不是這麼湍急湧蕩,駕船駛近或有可能,但在那等兇險惡劣的潮水中,任是第一流的舵手也沒有方法可以安然通過……」

  田壽長咽了一口唾沫,嗓眼發幹的問:「那——後來呢?」

  努力吸氣,舒滄也問:「是的,後來呢?」

  展履塵臉上有一片湛然的光輝出現,雙目中也流露著一種感恩的,讚美的異彩,他虔誠的道:「我佛保佑——這又遇到了大自然中不可異議的奇妙構造與神異的安排了,原來,就在那些錯落嶙峋又叉疊橫豎的明礁石的間隙裡,因為海流的激蕩沖湍與每座礁暗石的阻擋功能產生了相對作用,便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巧准不過的推旋力,船隻甫一接近島邊,竟像神助也似令人目瞪口呆的自行隨著急湍的水流穿過利礁堅岩,快速得像箭矢一樣回繞賓士於礁石之側,宛若有一股巨大的無形力量在引導吸引著船隻,居然就在微小的損失之下一股沖進了內灣之中……當然,我親自立於船樓上面,眼見浪花翻湧,那麼巧妙準確的飛馳入灣,這真一幅水生難忘的奇景,也給予我們一次深刻的教訓和經驗……」

  田壽長大大透了口氣,也跟著念了聲佛,展履塵又接道:「但是,怪事尚未完呢——」

  舒滄忙問:「還有什麼怪事?」

  展履塵沉穩的道:「我們原以為這一下進入內灣,雖可保命,但船只怕要撞碰上岸礁或自己擠壓成一堆了,哪知船一入灣,並不停止,竟仍然以奔馬之勢沖向島上——幸虧內灣岸邊的礁石多較傾斜平滑,我想是以年久遭潮水衝激洗蝕之故吧:我們的船挾著奇大的沖速在海浪推送下居然一艘接一艘的便順著傾岩完全沖至島上,斜橫堆積成了五大片船城,真是蔚為奇觀,所謂『陸地行舟』此亦一比了!」

  驚歎的搖頭,田壽長道:「真叫人不敢置信,老天……」

  展履塵平靜的道:「等到船隻全被推送上岸,損失是不小,碰擊碎裂之事在所難免,且每艘船底多有刮傷,但是,大家總算定下了心,命,是保住了,而且,希望大增!」

  舒滄喃喃的道:「不幸中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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